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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皇城司番子的呵斥声与杂乱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在废弃码头周遭骤然响起,迅速逼近那堆破烂的货箱与草席。

周尧的心跳几乎停滞。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李嵩,又扫过这无处可藏的逼仄密室,冷汗瞬间浸透本就湿冷的后背。一旦被发现,两人绝无生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目光猛地锁定在密室角落——那里堆放着几捆看似废弃的渔网和破旧帆布,下方似乎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凹陷!

来不及细想,周尧用尽全力将昏迷的李嵩拖拽过去,迅速用渔网和帆布将两人盖得严严实实,同时全力运转“固势”,极力收敛自身所有气息,仿佛化为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几乎就在遮蔽完成的下一秒,暗门被“砰”地一声粗暴踹开!

火把的光亮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刺目的光芒透过渔网的缝隙。

“头儿,这里有个暗格!”一个番子的声音响起。

“进去看看!老鼠就爱钻这种洞!”另一个粗豪的声音回应,显然是头目。

沉重的脚步声踏入密室,火把的光芒在有限的空間内来回扫动。周尧能清晰地听到番子粗重的呼吸声,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汗臭与皮革混合的气味。他紧紧捂住李嵩的口鼻,生怕他无意识发出的呻吟暴露行踪。

番子的靴子几乎踩到遮盖他们的帆布边缘。周尧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啧,全是破烂,一股子霉味儿和…血腥味?”那番子头目似乎嗅到了什么,语气变得警惕。

周尧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另一番子的喊声:“头儿!这边有发现!河堤下有血迹往上游去了!”

密室内的番子头目立刻被吸引:“哦?追!定是那厮的同党或另一条漏网之鱼!留两个人守住这破码头,其余人跟我追!”

杂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密室内的火光也随之消失,只留下两名番子守在暗门外低声交谈的声音。

危机暂解,但并未解除。周尧依旧不敢动弹,默默计算着时间。李嵩的伤势不能再拖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骚动,似乎还夹杂着马蹄声和更多的呼喝声。

“怎么回事?”守门的番子惊问。

“是殿前司的人!说奉密旨捉拿要犯,让我们皇城司的人立刻撤离此地!”另一个声音带着惊疑和不忿。

“殿前司?他们怎么插手了?我们正在…”

“少废话!是童枢密的命令!快撤!”

一阵短暂的争执后,皇城司番子似乎迫于压力,悻悻然地离开了。

殿前司?童贯?周尧心中惊疑不定。童贯与蔡京、梁师成并非完全一路,甚至多有争斗,他为何会突然插手?是巧合,还是…

外面暂时安静了下来。周又等待了片刻,确认再无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帆布一角。

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汴河水哗哗流淌。

机会!必须立刻离开!

他背起昏迷的李嵩,艰难地爬出密室,沿着河堤阴影向上游方向疾走。他不敢走大路,只挑最偏僻无人的小巷穿行。

李嵩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也愈发微弱。周尧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去往何处。崔白的画院是绝对不能回去了,梁师成府邸更是龙潭虎穴,客栈人多眼杂,极易暴露。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忽然想起一人——张择端!

作为画院学生,张择端在宫外应有住所,且此人心地不坏,昨夜还曾出手相助,或许…

他凭着记忆中对汴京城的模糊认知和张择端可能居住的方位(画院学生多聚居在城东南一带),咬牙背着李嵩,在迷宫般的小巷中艰难前行。

终于,在天色即将再次亮起前,他找到了一处门楣上刻着小小“张”字灯笼的简陋小院。院门紧闭,内里无声。

周尧叩响了门环,声音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清晰。

许久,院内才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和一个紧张的声音:“谁…谁啊?”

“张兄,是我,周尧。”周尧压低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张择端睡眼惺忪却又带着惊恐的脸。当他看到门外浑身血污、背着另一个血人的周尧时,吓得差点叫出声。

“周…周先生?!您这是…”

“张兄,救命!详情容后再说,快让我们进去!”周尧急道。

张择端犹豫了一瞬,终究一咬牙,侧身让开了门:“快进来!”

小院狭窄简陋,只有一间正屋和一间柴房。张择端手忙脚乱地帮周尧将李嵩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看着李嵩惨白的脸色和可怕的伤口,声音都在发抖:“这…这是怎么了?这位是…”

“是我一位朋友,遭了歹人毒手。”周尧简略道,顾不上解释,“张兄,可有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再烧些热水来!”

“有有有!”张择端连忙翻箱倒柜找出一些普通的伤药,又跑去灶间烧水。

周尧检查李嵩的伤势,腹部的刀伤最深,几乎伤及内脏,但更麻烦的是缠绕在伤口上的一缕缕黑色邪气,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普通药物根本无效。

他不再犹豫,再次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混合“生势”与“融势”,凌空画出一道淡金色的符印,缓缓印入李嵩的伤口。

符印入体,那黑色的邪气如同遇到克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开始缓缓消散。李嵩的痛苦神色稍稍缓解,但依旧昏迷不醒。周尧又将他带来的普通金疮药敷上,仔细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周尧也几乎虚脱,瘫坐在椅子里,脸色比李嵩好不了多少。

张择端端来热水,看到李嵩伤口处似乎有黑气消散的异象,吓得手一抖,碗差点摔了,看向周尧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周…周先生…您…您不是普通人…”

周尧疲惫地摆摆手:“张兄,今日之恩,周某没齿难忘。此事牵连极大,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待我朋友稍好,我们立刻离开,绝不连累你。”

张择端却摇了摇头,眼神虽然害怕,却透着一股难得的坚定:“不…周先生,昨夜若非您和您朋友,我恐怕早已死在藏画阁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做什么,但我知道你们是在对付…对付宫里的那些邪门东西!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说!”

周尧看着他真诚而带着恐惧的眼神,心中微暖。在这诡异危险的漩涡中,这份质朴的善意显得尤为珍贵。

“既如此…周某确实有一事相求。”周尧沉吟道,“张兄久在汴京,可知城中可有既安全又精通…呃…各种疑难杂症的大夫?我朋友之伤,寻常医者恐怕无力回天。”

李嵩所中之咒术,非普通医术能解,需得寻找可能懂得玄门手段之人。

张择端皱眉苦思,忽然眼睛一亮:“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城西‘鬼市’有个摆摊卖古玩的邋遢老道,人都叫他‘米瞎子’,据说有些邪门歪道的本事,能治各种怪病…只是此人脾气古怪,收费极高,而且…而且找他看病还得帮他做一件事,至于什么事,全看他当时心情…”

米瞎子?鬼市?周尧记下了这个名字。如今别无他法,只能去碰碰运气。

“此外,”周尧压低声音,“张兄可曾听说过,《千里江山图》?”

张择端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看向窗外,仿佛怕隔墙有耳:“…《千里江山图》?王希孟师兄的那幅…不是…不是已经在宫中灵韵尽失了吗?”

“灵韵或许未尽。”周尧紧盯着他,“依你看,若此画还有残存灵韵,最可能被藏在宫中何处?”

张择端紧张地搓着手,低声道:“…若是以前,定然是藏在宣和画苑或天章阁…但如今宫中诡异,蔡太师、梁押班他们…若真想藏起什么东西,尤其是画…最可能的地方…或许是…是延福宫!”

“延福宫?”周尧一愣。延福宫是徽宗近年大力扩建的皇家园林,极尽奢华,以其奇石、珍玩、各类精巧建筑闻名,并非传统的藏书藏画之所。

“对!”张择端肯定道,“陛下常居延福宫,蔡太师、梁押班等人也时常伴驾其中。那里宫苑复杂,密室暗道极多,更是…更是据说有许多不合常理的‘奇景’,藏下一幅画,再容易不过!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有传言说,延福宫深处,藏着陛下最大的秘密…甚至比福宁宫那幅仙画更…”

延福宫!周尧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看来,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这座号称囊括天下奇观的皇家园林了。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醒李嵩。

天色已大亮,街上逐渐热闹起来。皇城司昨夜搜捕的动静似乎并未波及到这片平民区域。

周尧让张择端帮忙照看李嵩,自己则稍作易容,换上一身张择端的旧衣服,准备前往城西鬼市寻找那个“米瞎子”。

就在他准备出门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张择端书桌上散落的一些画稿。大多是汴京风物的写生,笔法日渐精湛,其中一幅勾勒延福宫局部景致的草图,引起了周尧的注意。

那草图描绘的是一处名为“叠翠阁”的建筑,阁楼造型奇特,依山傍水,周围假山布局…周尧瞳孔微缩,这布局竟隐隐暗合时空画谱中某种记载的、用于汇聚和隐藏能量的“敛息阵”!

“张兄,这叠翠阁…”周尧指着那草图问道。

“哦,这是延福宫东南角的叠翠阁,据说是由南方巧匠仿照吴越园林所建,陛下颇喜其清幽,偶尔会去小坐。”张择端解释道,“周先生为何问此?”

“没什么,只是觉得布局别致。”周尧按下心中激动,不动声色道。

若《千里江山图》真藏于延福宫,这暗合阵法的叠翠阁,嫌疑极大!

他辞别张择端,悄然融入清晨的街市人流,向着城西鬼市方向行去。

鬼市并非整日开放,只在凌晨至清晨时分。周尧赶到时,市集已近散场,人流稀疏,只剩下些零散摊位还在收拾。

他一路寻找,终于在一个偏僻角落,看到了一个邋里邋遢、蹲在地上打盹的老道。老道面前铺着一块脏兮兮的布,上面随意摆着几件锈迹斑斑的铜器、破碎的瓷片,还有一个写着“疑难杂症,药到病除,代价面议”的破幡子。

此人想必就是“米瞎子”了。然而,当周尧走近,感受到老道身上那似有若无的气息时,心中猛地一震!

这老道周身气息混浊不堪,看似寻常江湖骗子,但在那混浊之下,周尧敏锐的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精纯无比的…时空能量的波动!虽然与他和李嵩的截然不同,更加古老晦涩,但绝非普通人!

这米瞎子,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异人!

周尧压下心中惊疑,上前拱手:“可是米真人?”

老道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哼了一声:“看病还是买东西?看病的话,诊金黄金十两,先钱后看。买东西的话,自己挑,概不还价。”

周尧从怀中取出崔白所赠、仅剩的几片金叶子(离开画院时崔白所给)递过去:“恳请真人出手,救我一朋友。”

米瞎子掂了掂金叶子,似乎满意了些,这才睁开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瞥了周尧一眼。就这一眼,周尧却感觉仿佛被看了个通透!

“嗯…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神魂有损,还带着股…宫里的骚味儿。”米瞎子咂咂嘴,“你那朋友,是被‘画魇’所伤吧?还中了‘抽魂丝’的咒术?能撑到现在,算他命大。”

周尧心中骇然,这老道果然一眼看穿根源!

“求真人救命!” “带路吧。”米瞎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收拾起地摊,“丑话说前头,救不救得活看造化。救活了,你得替老道我做件事。”

“但凭真人吩咐!” “嘿,现在答应得爽快,到时候可别反悔。”米瞎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两人一前一后,迅速返回张择端的小院。

回到小院,米瞎子检查了李嵩的伤势,啧啧两声:“伤得够重的。不过遇上老道我,算他祖坟冒青烟。”

他取出一个脏兮兮的葫芦,倒出几颗散发着奇异腥臭的药丸,塞入李嵩口中,又用一根乌黑的针,在李嵩伤口周围快速刺了几下,挤出更多黑血。最后,他并指如笔,在李嵩眉心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

那符号一成,周尧立刻感觉到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注入李嵩体内,与他残存的“生势”之力融合,迅速修复着受损的经脉,驱散着顽固的邪咒。

不到半个时辰,李嵩的脸色竟然恢复了一丝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周尧和张择端看得目瞪口呆。

“行了,死不了了。再躺个三五天就能下地。”米瞎子拍拍手,仿佛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后转向周尧,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小子,轮到你了。替老道我去取一样东西。”

“真人请说。” “延福宫,叠翠阁。阁顶第三根梁柱东侧,有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盒。”米瞎子慢悠悠地说道,“去把那个盒子,给老道我取来。”

周尧心中巨震!延福宫!叠翠阁!又是这里!这老道要那木盒作甚?那里面会是《千里江山图》吗?

“怎么?怕了?”米瞎子斜睨着他,“皇宫内苑都闯了,还怕个园子?”

周尧深吸一口气:“好!我去!但如今宫中戒备森严,延福宫更是…”

“那是你的事。”米瞎子打断他,“老道我只要结果。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拿不到盒子,你朋友体内的‘生生符’就会变成‘催命符’。”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说完,他不等周尧回应,便晃晃悠悠地出门去了,仿佛只是来串了个门。

周尧站在原地,心情沉重无比。前有扭曲者与权臣布下的天罗地网,后有这神秘莫测、亦正亦邪的米瞎子以李嵩性命相逼。所有的线索,却都指向了同一处——延福宫,叠翠阁!

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是救世的《千里江山图》,还是更深的陷阱?

他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知道一场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的探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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