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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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们村口有棵老槐树,不知道活了几百年,树干虬结中空,能躲进去两个小孩。树底下,靠着一块半人高的石头,石头的形状很怪,说方不方,说圆不圆,风吹雨打,表面坑坑洼洼,但隐约能看出个盘腿坐着的人形轮廓。村里没人说得清这石头是啥时候、为啥立在这的,年头久了,就有人把它当成了“石头爷”,逢年过节偷偷去拜一拜,求个平安,求点小财。

老人私下说,那石头“不正”,透着股邪性,拜它不如拜村尾的土地庙。但土地庙灵不灵不知道,这“石头爷”却偶尔似乎“很灵”。东头的二赖子拜完第二天就在山坳里捡到只撞死的野兔;西街的寡妇求它让欺负她的婆家倒霉,没过几天那婆家果然倒了霉。这种真真假假的事一传,偷偷去拜的人就更多了。但老人们摇头,说这种来路不正的东西,给的“好处”都是要还的,而且还得更狠。

我叫林夕,那年高考落榜,心情糟透了,整天在家躺着,感觉人生没了指望。几个伙伴叫我出去散心,喝了些闷酒,夜里醉醺醺地往回走。路过村口老槐树时,不知谁起了头,说起“石头爷”很灵验的事。

“林夕,你不是没考上吗?去拜拜啊,说不定石头爷显灵,给你弄个大学上上?”有人带着醉意起哄。

我当时脑子被酒精和失落烧得糊涂,加上年轻气盛,不信邪,借着酒劲就嚷道:“拜就拜!要真灵,老子给它磕头都行!”

我摇摇晃晃走到那黑黢黢的石头跟前。月光被槐树的枝叶割得粉碎,落在石头上,那些坑洼更像一张扭曲模糊的人脸。夜风吹过,槐树叶哗哗响,像很多人在暗地里窃笑。

我学着以前看大人偷偷拜神的样子,胡乱作了几个揖,然后扑通一下跪在石头前冰冷的泥地上,嘴里嘟囔着:“石头爷……石头大神……求你显显灵,让我有学上吧……让我离开这破地方……只要能做到,让我干啥都行……”

说完,我还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到地面,一股子土腥气和凉意钻进脑子。

伙伴们哄笑起来,拉着我走了。我把这事当成了一场荒唐的醉话,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几乎忘了这茬。

怪事,是从一周后开始的。

先是录取通知书。我明明落榜了,却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省城某个我从没听说过的“商贸职业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信封精美,手续齐全,甚至还有一笔数额不小的“助学金”同步打到了我家几乎废弃的存折上。爹娘喜出望外,觉得是祖宗保佑,峰回路转。我却心里直犯嘀咕,这学校名字听着就野鸡,而且我的分数,怎么可能?

但我太想离开家,太想有学上了。那点疑虑被巨大的喜悦冲散,我兴冲冲地准备起行李。

临走前一夜,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跪在那石头前。但石头变了,变得光滑如镜,映出我的脸,石头里面好像有东西在蠕动。一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黏腻又冰冷:“学……上了……债……记住了……”

我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大学生活和我想象的天差地远。那学校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城郊,设施破旧,管理混乱,同学也都怪怪的,眼神躲闪,很少交流。老师上课照本宣科,讲的都是些过时没用的东西。更怪的是,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不是某个人,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视线,黏在背上,阴冷又执着。晚上睡觉,常常梦见那块石头,它在梦里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几乎要压到我脸上。

我想退学,却发现那笔“助学金”协议里藏着极其苛刻的条款,如果退学,要赔付巨额的违约金,我家根本负担不起。我像是被套住了。

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我就病倒了。浑身发冷,查不出原因,就是觉得精力在被一点点抽干。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家里寄来的钱,总是莫名其妙地丢失。和家里通电话,信号总是滋啦乱响,断断续续,妈在那头着急地问:“小夕,你那边怎么老是有人叹气?”

我吓得赶紧挂了电话。

寒假我硬着头皮回家,想着也许离开学校就好了。可一进村口,看到那棵老槐树和树下的石头,我就一阵心悸。那石头好像比我离开时更“亮”了一些,那种人形的轮廓也更明显了点。

我的病在家并没好转,反而更重了。夜里开始说胡话,甚至有一晚梦游,要不是爹起夜发现,我差点自己走到村口去。

爹娘觉得不对,硬拉着我去看了好几个医生,都查不出毛病。最后,娘偷偷去找了村尾的瞎婆婆。瞎婆婆不瞎,只是眼睛常年眯着,据说能看“不见”的东西。

娘把我领去,瞎婆婆让我伸出手,她枯瘦的手指在我手心摸了摸,又在我额头按了按,猛地缩回手,脸色就变了。

“娃儿身上有东西!”她声音嘶哑,“一股子土石腥气,还带着阴债的味儿!你们惹上什么了?”

我爹娘面面相觑,我猛地想起醉酒拜石头的事,哆哆嗦嗦地说了出来。

瞎婆婆一听,连连拍腿:“哎呦!作孽啊!那哪里是什么石头爷!那是以前饥荒年乱葬岗里压怨气的‘镇石’!里面不知道压着多少横死鬼的怨气!年头久了,有点形貌,就骗香火愿力,想借机脱身呢!你们拜它,就是用自己的阳气和气运去喂它,跟它签了债契!它给你的,都是虚的,它要拿走的,可是你的命数精气!”

我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婆婆,救救孩子!”我娘哭着就要跪下。

瞎婆婆叹气:“难!愿力是自己许下的,债契是它认了的。它现在缠上娃儿了,靠娃儿的精气活着呢。送是送不走了,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断’掉。”

她让我家准备三样东西:一把杀过三年以上黑狗的刀(煞气重),一盆黑狗血,还有我出生时穿过的肚兜(沾着最强的先天阳气)。

当晚,子时,月黑风高。瞎婆婆让我爹拿着那把刀,蘸饱黑狗血,去村口老槐树下,用尽全力把刀砍进那块石头和地面接触的缝隙里!象征性地“斩断”联系。

然后,让我娘把那一盆黑狗血,全部泼在石头上!

最后,让我把我那件小小的、发黄的肚兜,用黑狗血浸透,塞进石头底部的一个裂缝里。

“能不能成,看造化吧。”瞎婆婆说,“这东西狡猾得很,而且记仇。”

我爹娘咬着牙去做了。据说,我爹那刀砍下去的时候,石头缝里好像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但又尖锐无比的嘶叫,像是指甲刮过玻璃。我娘泼狗血时,那血沾在石头上,竟然像泼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滋滋作响,冒起一股股白烟,腥臭无比。

仪式做完第二天,我果然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那种冰冷的被窥视感减弱了。我以为没事了。

但仅仅过了三天。

第三天夜里,我被一阵奇怪的“咔咔”声吵醒。那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一下下挠我家的窗户玻璃!

我吓得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

挠窗声持续了很久,才慢慢消失。

第二天早上,我爹娘脸色惨白地告诉我,我家院子里的鸡,一夜之间全死了。不是被咬死的,而是浑身没有一点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吸干了精气,干瘪得像一堆破布。而村口那块石头——被黑狗血泼过的石头上,那些暗红色的血迹竟然全都消失了!石头表面变得异常光滑,甚至……甚至那盘腿坐着的人形轮廓,更加清晰了!嘴角的位置,似乎还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

它在笑。

瞎婆婆听到消息,闭门不出,只传出一句话:“它怒了……我也没办法了……让孩子……自求多福吧……千万别再靠近那石头……”

我知道,我拜错了神,许错了愿。欠下的债,躲不掉了。

那所诡异的“大学”我再也沒回去,那筆助學金像燙手山芋一樣不敢動。我待在家里,身体时好时坏,那被窥视的感觉再也没有彻底离开过,只是有时强,有时弱。

我变得很少出门,尤其不敢靠近村口。

直到现在,每年我生日那天晚上,窗外都会响起那种“咔咔”的挠窗声。一年比一年清晰,一年比一年靠近。

它在提醒我。

债,总是要还的。

也许有一天,它会不再满足于只是在窗外挠挠玻璃。也许有一天,它会直接进来讨债。

而我,连逃跑的地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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