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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东宫设宴。
令窈跪坐在最末席,素白的手指攥紧了裙摆。
满座的公子贵女们投来不屑的目光,窃窃私语着:
“听说七皇子出征前夜,她可是在人家房里待了一整晚。”
“装什么清高?早就不干净了。”
“也是太子殿下仁厚,这种破鞋还留着。”
谢方白高坐主位,手中酒盏重重搁在案上。
议论声戛然而止,但他看向令窈的眼神却比流言更冷。
那幅烧毁的画像是他心底最珍视的记忆,他舍不得罚她,却也不会轻易原谅她。
“殿下。”令婉仪娇声开口。
“今日这般喜庆,不如让姐姐献艺助兴吧。”
她晃了晃手中的库房钥匙。
“若是姐姐愿意,先夫人的嫁妆,悉数归还。”
令窈猛地抬头。自母亲去世,林氏便将所有嫁妆锁死,连一支簪子都不让她碰。
谢方白攥紧桌角,最终,他缓缓点头:“准。”
就当是对她一点小小的惩罚。
令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缓缓起身时,不知是谁在她裙摆上动了手脚。
起身的刹那,她的外衣突然被扯掉,露出里面素白的里衣。
满堂哄笑,谢方白侧过眼眸。
令窈面不改色地走向角落的木琴。
琴身斑驳,琴弦松动,显然是刻意准备的劣质物品。
她指尖轻抚过琴弦,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雪夜。
她裹着库房偷来的棉袄,身上落满了沉甸甸的雪,指尖冻得发红,却仍在为他弹奏。
第一个音响起,谢方白手中的酒盏倾斜,浸湿了衣袖。
令窈闭了闭眼,她忽然希望谢方白能想起来:
想起那年墙外真正的弹琴人是谁,想起她曾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只为求太医一副药,想起他们之间所有的真心。
可就在这时,在她第二个音都还没来得及落下的时候。
“殿下,不好了,柳嬷嬷她暴毙了!”
谢方白猛地起身。
柳嬷嬷是他的奶娘,更是冷宫那些年唯一护着他活下来的亲人。
可如今,刘嬷嬷却七窍流血死在房中,房中留着她亲自写下的血书。
字字句句,都在说凶手是令窈。
血书瞩目,令窈如坠冰窟。
她昨日确实偷偷去见过柳嬷嬷,因为老人家说自己腿疼得厉害。
可当她赶到时,柳嬷嬷已经睡下,她只留下一盒治伤的药,便离开了。
“搜她住处。”谢方白的声音冷极了,一寸寸割着她的心。
果不其然,侍卫从令窈房里搜出了毒药。
谢方白一步步走向令窈,眼中满是痛楚:“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眶里满是血丝:“画烧了不够,连看着我长大的奶娘你也不放过,你到底要毁掉多少我珍视的东西?”
令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令婉仪精心策划地陷害她,甚至不惜搭上林嬷嬷的性命,她又能说什么呢?
罪魁祸首令婉仪用帕子掩着唇笑,谢方白却只把质问放在她身上。
“不是我。”令窈手指蜷缩又松开,最终只挤出这三个字。
谢方白突然笑了:“每次都是这三个字,画不是你烧的,珠子不是你撒的,毒不是你下的……”
他猛地将毒药砸在地上,碎片洒了一地,如同她再也拼凑不起来的真心:
“那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是你干的?”
令窈看着这个她爱了半生的男人,忽然觉得陌生至极。她本来还想告诉他,当年弹琴的是她,不是令婉仪;做这些事的是令婉仪,不是她。
可此刻,这些还重要吗?
“殿下觉得是,那便是。殿下觉得不是,便不是。”
她的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谢方白被她的态度彻底激怒:“押下去,关进水牢。”
侍卫上前架住令窈。
经过令婉仪身边时,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笑道:“姐姐放心,那些嫁妆,妹妹会好好保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