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在尚宫局中，几乎是数着时辰过。 每一刻都在担心林微月是否暴露，是否遇到危险。她派云袖在太医署附近远远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当云袖悄悄回报，说看到林微姑娘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太医署时，沈知意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半分，但随即又提得更高——结果如何？
她强忍着立刻冲去北苑的冲动，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公务，待到天色渐暗，宫灯次第亮起，才借口巡查宫防，再次走向那座偏殿。
这一次，她刚到门口，门便从里面打开了。林微月站在门内，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朝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带着些许胜利意味的微笑。
沈知意的心，在看到这个笑容的瞬间，终于落回了实处。她快步进门，反手将门关上，急切地低声问：“如何？”
林微月将她拉到里间，才细细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道来，包括她如何制造机会，如何示弱，如何用言语试探，以及老默最后剧烈的反应。
“……我说出‘身边的人’时，他的反应极大。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软肋，就是他在宫外的家人。”林微月笃定道，“而且，他动摇了。恐惧依旧，但不再是全然的排斥，里面混入了挣扎。”
沈知意听得心惊动魄，尤其是听到林微月故意露出“伤痕”时，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仿佛感同身受。 “太冒险了……”她后怕道。
“但有效。”林微月眼神锐利，“接下来，我们不能急。需要给他一点时间消化，让那种同病相怜的错觉和微弱的希望在他心里发酵。下一次，才是关键。”
“下一次？你还要去？”沈知意不赞同地蹙眉。
“必须我去。这条线已经搭上，换人只会前功尽弃。”林微月语气坚决，她看向沈知意，眼中带着安抚，“放心，经过此次，他至少不会立刻告发我。而且，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查。”林微月目光沉沉，“动用你一切力量，查永和十七年后，太医张世明告老离宫前后，他家乡是否有异常？比如，是否突然有陌生人出现？他的家人是否受过威胁？或者……是否得到过来源不明的大笔钱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沈知意瞬间明了：“只有掌握确凿证据，证明他的家人被控制，我们才能真正和他谈判，给他提供‘保护家人’这个他无法拒绝的交易条件？”
“没错。”林微月赞赏地点头，“知意，你总是能最快明白我的意思。” 她的夸奖让沈知意耳根微热，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这就去安排。宫外的事，或许可以通过尚宫局采办物资的渠道，暗中打听。”
“务必小心。”林微月叮嘱。
“你也是。”沈知意回望她，目光里是浓浓的担忧，“下次再去，让我的人在外接应你，若有万一……”
“好。”这次林微月没有拒绝她的保护，她轻轻点头，接受了这份心意。
正事说完，两人之间又陷入了那种熟悉的、微妙的沉默。烛光下，林微月脸上的疲惫似乎更明显了些。
沈知意注意到她研墨的手指关节处有些泛红，想起她白日里抱了那么多沉重的册簿，心头一涩。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微月的手腕。
林微月微微一怔，却没有挣脱，只是抬眸疑惑地看她。
沈知意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药盒，低声道：“这是尚宫局常用的活血化瘀膏，效果很好。”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你今日……辛苦了。”
她的指尖蘸了点药膏，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地涂抹在林微月微红的手指关节上。
微凉的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丝舒适的沁凉。而沈知意指尖的温度和那份笨拙的温柔，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林微月全身。
她看着沈知意低垂的、专注的眉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颗在阴谋算计中变得冷硬的心，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烫了一下，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反手轻轻握住了沈知意正在为她涂药的手。 沈知意动作一顿，讶异地抬头。
四目相对。 空气中弥漫着药膏的清苦香气，还有一种更加缠绵悱恻的气息在无声流淌。
“知意，”林微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等这一切结束，等我们为贵妃娘娘讨回公道，等我们……不再需要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时候……”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经盛满了太多未尽之言和沉甸甸的情感。
沈知意的心跳得飞快，她看懂了林微月眼中的期盼。那是对未来的憧憬，也是对……她们彼此的许诺。
她没有抽回手，而是微微用力，回握住了她。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无需更多言语，承诺已然立下。 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里，她们不仅是盟友，更成为了彼此唯一可以依靠、可以托付软肋和真心的人。
窗外风声渐起，吹动着窗纸噗噗作响，却吹不散屋内这一方小天地的温暖与坚定。
她们知道，前路依旧遍布荆棘，但至少，她们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