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安的哀求,还有挽留,没有给这个已经落定的结局带来任何改变。
他已没有别的办法,走到这一步,自然是谁种的因,就是谁来收这果。
那天晚上他睡在谭惜的床上,而谭惜却去了书房的榻卧,没有再和他同床共枕而眠。
顾以安记起很久以前他和谭惜的吵架,那时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谭惜对他的疏离,他急于挽留住她,总是千方百计的想要和她发生点什么。
谭惜厌恶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很多时候拗不过他的死缠烂打,但无论顾以安怎样的挑拨,在床上谭惜再也没有以前的热情,有的只是三心二意的敷衍。
他的妻子,对他没有了身体和情感上的欲望,两人只剩下那客气的相敬如宾。
这种夫妻关系,在顾以安婚前的时候曾幻想过,那时他还没看明白自己的心,也没从明思的事中走出来。他确实想过的,和谭惜这样相敬如宾走下去也不乏一种结局。
可体会过在天堂的感觉,跌入地狱的那种落差感,令顾以安难以接受。他心中涌起巨大的颓废感。
有一次,顾以安实在受不了谭惜的冷漠,崩溃的质问她,自己确实做错了,可从两人结婚后他就和她断了联系,他也是受人利用,这件事为什么就不能过去?
谭惜猛的一把推开他,“你想告诉我,你其实在我们的婚姻里并没有肉体出轨吗?”谭惜眸子清冽如镜,恶狠狠的瞪着顾以安,他那一刻,在那双冷眸里面,看到了狼狈不堪的自己。
这样的话,在事情发生后,两人从没有搬到桌面上明谈,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可以轻易说出口的话。那字字句句的事实,都是他顾以安对自己妻子造成的难以接受的伤害。
顾以安的脸色唰地变了。
他知道,谭惜要将他身上这块最后的遮羞布扯下。
“顾以安,你我决定结婚,是在婚礼仪式前几个月,如果那时她出现在我面前,我无话可说。我们结婚半年,她怀孕快八个月,如果你想为自己开脱,确实我无法反驳,毕竟我们婚礼前几天才领的证。可我想问问你,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在自己即将和我结婚时,又同时和你的前女友在一起?我想问问你,这如果不算出轨,不算脚踏两只船,那到底怎么才算?”
这件事,令谭惜像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吐不出,吞不掉。顾以安真的好狠,他竟然会用这样的话来为自己开脱,他用这微弱的,经不得推敲的时间线,来为自己求得那最后一分宽恕。
婚前又怎样,婚后又怎样,这对于她来说,受到的伤害是一样的。可对于顾以安来说,那仿佛成为他可以自圆其说的退路。
婚姻那一纸证书,真的就能将这两条分界线划分清楚吗?那岂不是天下所有人都可以此为界限,将道德底线抛之脑后。婚姻法治的存在与否,还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从没有想过,顾以安竟会如此为自己辩解。
都说人心易冷,可人心……从不是一天就凉的。
顾以安是心细之人,争吵过后,他也察觉到谭惜心态的转变。她不再抗拒他身体的接触,两人见面时,也有主动撩拨他的时刻。
距离产生美的原因,他们的交融结合比起往日更多几分激情。
只是那情欲里曾有的炽盛爱意,早已消失不见,只剩身体原始的生理反应。
而如今离婚的事情已经摆到明面上,谭惜再也无所顾及。
如果说顾以安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改变局面,已没有任何的可能。
顾以安是打心底佩服这位从小看他长大的岳父,此人做事,向来讲究谋定而后动。当年的他深知谭惜对顾以安的感情,自然明白如果强行插手的话,结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再加上顾家的长辈们放低姿态的求和,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所以这两年多,即使谭彦清再不满这件事,面上仍是云淡风轻。
两年的分隔线,谭惜早已将那份热烈的爱意冷却,以她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这件事早晚是要有个结论的。
知女莫若父,谭彦清明白女儿的感情,也明白顾以安曾经那飘忽不定的内心,所以这场婚姻他始终不表态。
结果呢,顾以安令他大失所望,他顾念着两家情分的同时,又能平和的将此事解决。
两年后的今天,理智和感情都归于平静,由这场婚姻的受害者来提出分手,实属万全之策。
顾以安已无转圜的余地……
北京七月的天气,连风里都带着热浪。
谭惜却约顾以安去吃火锅。
恰逢工作日再加上阴雨天,餐厅的客人并不多。
两人找了个角落入座,除了点菜,也没有什么沟通。
彼此对于这顿饭的意义,心知肚明。
“我去找过阿姨了,家里那边你不用担心。咱俩没有什么需要分割的财产,我这段时间不忙,抽个时间把手续办了吧。”
顾以安抬头,认真地凝视她。一阵微风吹过,她的长发轻轻飞舞。她越发美丽,顾以安见过许多美人,可谭惜在他心里,总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她的美,他无法形容出来。
明媚的,大气的,洒脱的。
或许,她早已成为心中那个最特别的。
只可惜,后知后觉。醒悟的太晚。
他的喉头微动,最后出口的声音带着轻颤:“如果我不同意呢?”
谭惜没说话,一双眼眸凝视他。
良久才嗫嚅道:“ 顾以安,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总是让我喊你哥哥。我不想闹到最后,不能再喊你一声哥哥。就这样吧,我害怕再走下去,我会恨你……”
霎那间,顾以安觉得周身的嘈杂声渐渐远去,一股充斥着令人绝望的寒意袭来。
顾以安比谭惜大了两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便不肯再那样叫他。
她曾因能够直呼其名而心生某种悸动,原以为变换一个称谓便如同更替一种身份与关系。
顾以安向来最是明白的。
顾以安看着谭惜的脸,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们的路,真的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谭惜抬头,恰好与他那比往昔更为深邃的目光相对,仿若历经漫长岁月,就这般沉稳地凝视着她。
她心中感到凄凉与无能为力,一时无话可说。
沉默仿佛没有尽头般延续,两个人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面面相觑。
……..
顾以安和谭惜分开的事情,两家都没有特意隐瞒,很快二人离婚的消息,慢慢在圈里散了出去。
分分合合的事情大家看的太多了,并没有多么惊讶,再加上两家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变动,大家也没太在意。
赵文熙不放心大侄女,经常来骚扰她,但谭惜的情绪一直很平静,仿佛没受这件事过多的影响。
她将所有的情绪掩埋起来,连带着尘封的,还有那份多年守候而无疾而终的爱情。
她爱过,无悔,就此作罢…..
顾羽抱着一堆美食来看她,小丫头见了她有些尴尬,谭惜这么多年了从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
“谭惜姐,祸不及家人,诛九族的时代已成为过去,你能不能放过我?”
谭惜乐得眼泪都出来了。
族人待她很好,她更不是暴君,诛九族的行为实在太过残暴。
见到顾羽,谭惜多问了句:“孟琼呢?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顾羽也是有些疑惑,她最近忙着考试,没时间出来疯,怎么孟琼也消失了?
…….
孟琼曾觉得,在茫茫人海中,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两次、跨越在这世界上的两端,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
却没想到,在北京,在这样的场合,他们第三次相遇了。
徐翎来北京看女儿,下了飞机后觉得头晕目眩,她以为自己最近睡眠差,没有休息好。
可回了家躺在床上,反而疼痛更加剧了。
孟琼赶紧送母亲来了医院,又给父亲和哥哥打了电话。
孟白联系了顾政南,请了专家会诊,他们人还没到北京,结果已经出来了。
孟琼坐在医院的会议室,听着医生们对父亲说的那些专业术语有些恍惚。最后她只听明白,需要做手术。
迟尘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和孟琼的视线交汇,迟尘想,或许自己真不该凑这份热闹,刚才找陈院长签完字就该离开。
迟尘并不是这里的医生,他虽然曾经学医,可并没有进入这一行业。
他在北京,是因为国外医疗集团与这间医院有合作研发项目。
作为集团派驻的负责人,他需要经常来这边。
迟尘将目光转向孟琼身边的那位年龄略长的男士,或许是保养得宜,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很是沉稳儒雅的气质,虽然依稀可见耳鬓边的白发,但仍不影响他举手投足间的散发的那份矜贵温润。
身旁坐着的年轻兄妹,面容依稀可见父亲的影子。
孟琼在这里见到迟尘,是很惊讶的。
他坐在门旁边的位置,穿着黑色的衬衣,一副眼镜泛着冷光,和旁边一排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是医生吗?
迟尘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目光转过来。对孟琼淡淡颔首,没说话,眼神令人看不透。
孟琼想,说起来,这算是两人的第二次正式见面。
上一次,是在巴黎街头。
她手机钱包被抢,是迟尘帮她抢回来的。最后还送她回了酒店。
孟琼倒不是有多在意那点钱,只是她所有的证件都在包里,在异国他乡丢了是很麻烦的。
她对迟尘表示感谢,当时迟尘挥挥手走了,两人并未有过多的交谈。
可孟琼一直没有忘记这个男人。
许是她身边异性都偏向温和的气质,在见到迟尘的第一眼时,她就觉得这个男人与众不同。
他太冷了,是那种冰冻千尺的冷,冷到仿佛对所有事物都淡漠的存在。他看向人的眼睛里,永远是波澜不惊的。
可如果你和他细细交谈起来,会发现这个男人开口说话时并不冷漠,他会用温和的语气对你说这里有些乱,注意安全。可不开口,却又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会诊结束后迟尘率先离开会议室。
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孟琼……
回到病房时,欧文已经赶到,正坐在病房里安慰徐女士。
孟琼一直觉得,年过六旬的欧文叔叔从里到外,老的只是那副外表。
他是上海人,少时随父母移居澳洲,年轻时是一家外企的高管,曾被派回上海工作了几年。
年轻的欧文先生帅气潇洒,谈吐幽默风趣,偶然的一次相识,便和当时国内最大的日化集团的千金互生情愫。
只可惜啊,家境算得上优渥的欧文实在与徐家相差甚远,最后上演的是长辈棒打鸳鸯的场景。
徐翎最后嫁给了同样婚姻身不由己的孟白。
两人算是同病相怜,感同身受,就这样相互陪伴着走过了许多年。
孟白是个很懂得尊重的人,这些年和徐翎的相处算得上是相敬如宾,两人育有一儿一女,更是早已当彼此是亲人。
可亲情是有了,那份年轻时错过的爱情,是两人心中一直无法挥去的遗憾。
多年后的徐翎与昔日的故人偶然相遇,当她得知欧文这些年一直在默默等她,终身未娶时。纵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被这份情感动。
孟白得知后,两人坐下来商讨这件事。
孟白说,如今孩子们也大了,长辈们也都故去,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徐翎想的是,离婚这件事毕竟是因为她,她并不想要什么财产,她是徐家独女,徐家的产业早已交到孟惟手中打理。她和孟白有两个孩子,想要彻底分割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孟白从自己的私人财产里分了一半给她,孟白说,公司早晚是孩子们的,这是他自己的钱,她陪了自己这么多年,为孟家生儿育女,他不能就这么让她离开。
孟白说,“你比我幸运,这辈子还能有机会等到他,别给自己留遗憾,家里有我在。”
两人相互扶持着走了二十多年,徐翎怎么会听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
他更知这个男人重情重义。
只可惜,世事无常,可怜的只有其中的历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