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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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杂物间的血腥味被新土压得半沉时,天际已洇开浅淡的鱼肚白。冷轩将两个活口反捆了手脚,塞紧布条丢进柴堆后,转身补上院墙的破洞——砖石咬合的弧度,竟和原本的墙缝分毫不差,仿佛昨夜从没人翻过这道墙。

沈砚换了件青布长衫,肩头的伤被苏念卿用细棉布缠得紧实,只是脸色比檐角的晨霜还要白。他指尖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却没再咬一口,目光落在院角那丛被踩折的薄荷上——那是他前几日刚种的,本想用来泡水解腻。

“墨影的人午时必到,得在那之前出城。”冷轩站在院门口,靴底碾过沾露的草叶,“马车在东郊林子里,我安排的人守着。”

沈砚点头,转头看向苏念卿。她正弯腰帮阿竹拎包袱,青布包袱边角磨得发毛,却被叠得方方正正,阿竹攥着包袱带,眼神亮得像揣了星星:“小姐的药瓶、先生的帕子,都收好了。”

四人没走正街,专挑镇边缘的背巷走。晨雾裹着潮湿的水汽,沾得青石板路滑溜溜的,偶尔传来巷内木门“吱呀”一声响,随即又沉回寂静——这般平静,倒比昨夜的刀光剑影更让人攥紧心。

沈砚走在最前,袖中短棍抵着掌心,指节泛白。他太清楚墨影的性子,那位昔日同门认准的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做到,更何况是要把他带回影阁“赎罪”。

出镇东口时,他忽然顿住脚。身后是临溪的旧屋,檐角蛛网还挂着晨露,阶前青苔被踩出的脚印,昨夜已被他用竹扫帚扫平——这里住了三年,竟是他这半生里,唯一能睡安稳觉的地方。

“走了。”他低声说,没回头。

苏念卿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攥了攥阿竹的手,没说话。有些告别,说出来反而更沉。

东郊林子里的马车果然不起眼,青布罩着车身,两匹挽马垂着头啃草,马夫见他们来,立刻躬身——是冷轩的人。冷轩掀开车帘,棉垫铺得厚,倒让人忘了是在亡命。

苏念卿扶着沈砚上车时,指尖触到他的手腕,凉得像冰。阿竹跟着钻进车厢,冷轩则坐到车夫旁,腰间佩刀压得低低的。

马车动起来,车轮碾过落叶,沙沙声裹着晨雾飘远。沈砚靠在车壁上闭目,肩头的伤隐隐作痛,更糟的是丹田处的寒意——“蚀骨寒”被昨夜的打斗惊动了,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爬。

“冷吗?”苏念卿摸出怀里的暖手炉递过去,却被他避开。

“没事。”他声音发哑,从袖中摸出小瓷瓶,倒出三粒黑药丸,就着苏念卿递的水吞下。药丸苦得钻心,却能暂时压下那股要把人冻裂的寒意。

苏念卿看着他蹙紧的眉,想起顾衍之说的话——这毒发作时,脏腑像被冰针穿刺,常人挨不过半刻。他却熬了三年。

“顾大夫没说……有解吗?”她轻声问。

沈砚沉默良久,才摇头:“玄先生配的毒,解药只在他手里,或是影阁禁地的秘典里。两样都碰不得。”

苏念卿的心沉了沉,却还是攥住他的手腕——这次他没挣开。“总会有办法的,天下医者多着呢,就算找不到解药,总能找到压制的法子。”她语气定得很,像在说服他,也像在说服自己。

沈砚睁开眼,晨光从车帘缝里漏进来,落在她眼底,亮得晃人。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她被刺客围在相府后院,也是这样的眼神,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攥着他的衣袖说“别怕”。

“不值得。”他别开脸,望着窗外倒退的树影。为了他这个随时会死的人,不值得她放弃相府的安稳。

苏念卿没接话,只是把暖手炉塞到他掌心,又取出干净帕子,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指尖触到他的皮肤,暖得像要把那股寒意焐化。

沈砚闭了眼,意识渐渐模糊。梦里全是影阁的血,玄先生的脸,还有苏念卿被匕首抵住咽喉的模样——他想冲过去,却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匕首往下落。

“唔!”他猛地睁眼,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做噩梦了?”苏念卿递过水壶,声音轻得像雾。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外面传来冷轩压低的声音:“先生,快到青石镇了,要不要进去补些干粮和银针?”

沈砚定了定神,指尖还攥着暖手炉:“进去。银针要快,毒压不住了。”

青石镇比之前的小镇热闹,午后的街上满是叫卖声。他们找了家偏僻的客栈,开了两间相邻的房。沈砚刚坐下,脸色就白得像纸,嘴唇泛青,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毒发了。

“我去叫大夫!”苏念卿扶住他,声音发颤。

“别去。”沈砚拉住她的手,指节冰凉,“让阿竹去买银针,按我说的做。”

苏念卿不敢耽搁,立刻让阿竹跑出去,自己扶着沈砚躺到床上,解开他的衣襟。他胸口全是冷汗,皮肤凉得像冰,牙关咬得死紧,唇瓣已渗出血丝。

“忍一忍,阿竹很快回来。”她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拼命往他手里传。

阿竹抱着银针和艾草跑回来时,苏念卿的手都在抖。她按沈砚说的,点燃艾草熏着穴位,拿起银针——这是她第一次用针,针尖好几次都偏了,沈砚却没哼一声,只在她慌得手乱时,轻声说“别怕,对准膻中穴”。

最后一根针刺入百会穴时,苏念卿的额角全是汗,沈砚颤抖的身体终于平稳了些。他睁开眼,看着她发白的脸,低声说“多谢”。

苏念卿刚松开他的手,就听见冷轩敲门:“先生,镇上有影阁的眼线,刚在客栈门口转了一圈。”

沈砚的眼神瞬间冷下来:“让店家把粥装上车,一刻钟后走。”

冷轩走后,沈砚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的阳光。街上的喧闹声飘进来,却像隔着一层冰。他不能再让苏念卿跟着冒险了。

苏念卿端着热粥进来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那眼神里的决绝,让她心里一紧。

“趁热喝。”她把粥碗递过去。

沈砚接过,却没动:“到下一个城镇,你带着阿竹走。”

苏念卿愣住了:“你说什么?”

“墨影比谢景澜狠,他不会管你是谁,只要跟我有关,都会杀。”沈砚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该回相府,过安稳日子。”

“我的日子我自己选。”苏念卿站在床边,迎着他的目光,“是我要跟着你,不是你拖我进来的。沈砚,你别想推开我。”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砸进他心里。沈砚看着她眼底的执拗,忽然觉得所有理由都成了空话。他低下头,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喝着粥——热粥滑进肚子里,竟比药丸还暖。

一刻钟后,马车再次出发,朝着北方驶去。前路的杀机还藏在暗处,可车厢里,两碗还温着的粥,还有刚才不经意间相触的指尖,却让这亡命的路,多了点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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