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言微微蹙眉。
他坐在办公桌后观察着令年的背影。
他其实已经观察她有一会了，但令年毫无所觉。
一进门，她先是像狐獴一样探头探脑地用目光四处搜寻，好像这屋子里有什么她极为警惕的存在。
过了一会。
令年更是直接朝着玻璃窗那边走去，手撑在玻璃上往下看，眼神懵懵的，没多久，眼底竟泛起一层水雾，嘴也撅着，像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委屈。
裴疏言起初不太想理。
毕竟令年一贯戏多爱闹腾。
越搭理她越止不住，还不如先冷处理，等她安分点，再好好谈话。
但处理了一会公务。
裴疏言没听见令年跟平常一样抱怨他：‘干嘛这么冷漠，不搭理人。’
反而静悄悄的。
甚至连故意踩出来的细碎脚步声都没有。
惹得裴疏言眉心微蹙，目光也从报表中移开，转向令年。
视线一转移。
裴疏言赫然发现令年还盯着玻璃墙，半点没动，盯着窗外的眼神都有些木愣起来。
裴疏言怕她是被陈子昂刺激大发了，患上什么心理问题，哪里还能云淡风轻地坐着，工作也不处理了，连忙起身，走到令年身后。
“令年，别往下看了，三十九层楼，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有恐高症。 ”
裴疏言抬起手，想按在令年肩上，将她往后扯。
但又觉得她是大姑娘了，昨天他们还说到谈婚论嫁的问题，现在要跟她拉拉扯扯，多少有些不好。
裴疏言稍有犹豫。
令年却是一惊一乍。
她听见裴疏言叫她，猛地回过头：“你干嘛站这么近。”
裴疏言此时跟她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稍抬抬手，就能将她钳制在落地窗上。
他在梦里就是这么做的！
“令年，注意你的态度。”
现实中的裴疏言比梦里的裴疏言要更凶一些。
他皱着眉，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将令年扯到沙发处坐下，问她：“你刚才怎么了？叫你你也不应，还一个劲往下面探头……”
令年低着头不说话，甚至都不敢看他。
她现在怕死裴疏言了。
还好刚才他拉扯她的时候她没胡乱挣扎，也没被吓到尿裤子。
太丢人了，她怎么会这么丢人。
要是她真在裴疏言面前那样……
令年眼底含了两泡泪。
要是真跟梦里一样，那她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了！
裴疏言见她还没开口，便已潸然欲泣，心底涌上几分无奈，声音也放缓了些：“是你父亲又跟你说了什么吗？”
令年摇了摇头，她其实是知道轻重的。
老是对裴疏言告自己爸爸的状，说得多了，裴疏言也会对她印象不好。
毕竟陈子昂这做爸爸的这里也坏那里也坏，那她这个被爸爸供养大的女儿，难道就哪哪都好了？
都是一家子人。
令年再不想承认她姓陈，但陈这个姓氏还是挂在她身份证上。
要是没了这个姓氏，她早被这个圈子踢出局了，裴疏言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养着她。
令年思索了一会，才抬起头，怯怯地看着裴疏言：“我刚才觉得外头风景好看，一时好奇，结果忘了我有恐高症，一看到这么高，就想着要是掉下去怎么办，然后就被吓到了。”
令年觉得她理由找得还挺充分。
就算不充分也没办法。
她总不能跟裴疏言说我梦到你是个变态，并且刚才还回忆了一番你强取豪夺的恶劣行径吧？
拜托这可是她的梦哎。
她都能做出那种梦了，要是真对着裴疏言说出口……
指不定谁更像变态呢！
裴疏言一听就知道她没说实话。
他眉心微蹙，刚要仔细盘问令年，就听见手机响了几声。
裴疏言取出手机扫了一眼，是助理提前五分钟发的报告，说是承建集团的李承泽来了，目前正在接待人员的带领下乘坐电梯。
再一抬头，发现令年正在偷瞄他的手机。
裴疏言心下好笑，索性直接递给她：“是正经事，李承泽要上来，你先去休息室那边躲一躲。”
令年接过来一看，还真是正事。
看来裴疏言最近是真的很忙。
令年回忆起来，他不久前好像才开完会，现在又要接待李承泽这个贵宾，说不定下午还有几顿饭局，或者又要驱车前往某个开发地，做实地考察……
怪不得他这半年来几乎天天不着家。
“我干嘛要躲他？”
令年不解。
她还挺理直气壮：“承泽哥我又不是不认识，见就见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钱人圈子其实很小，来来往往就那么些人。
令年父亲陈子昂算是新钱，因着搭上了姜家跟裴家的线，勉强算是混入了老钱圈。
托他的福，令年跟各个家族的子弟们也都有过几面之缘，各自加过微信，交换过社交账号。
真论起来，她跟李承泽也算是ins点赞之交。
裴疏言比她更熟，知道李承泽是个大嘴巴，最喜欢跟女人们售卖八卦，是个典型的妇女之友，花中霸王。
要是被李承泽瞧见令年在他办公室，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裴疏言倒不怕被人传闲话。
男人有点风流韵事实属正常，也没什么人会闲得没事跑来指责他。
但令年不行。
如果她日后还打算在同圈层内找个人结婚，那就绝对不能被打上他的标签。
裴疏言深知令年脾气。
她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要是知道他是为了这些事才让她躲起来，肯定死活赖着不肯走。
索性也不跟她挑明，只冷淡道：“我们要谈生意，你在这里有些碍事。”
令年只有这点最懂事。
一听到他是有正事要忙，再不乐意，也乖乖站起身，嘴上说着：
“好吧，我又碍事了。”
瞧上去很不情愿的模样。
但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休息室门一开，不用裴疏言多说，她自己就提着蛋糕盒子进去了，顺便还带上门。
一边关门，一边碎碎念：“好啦，好啦，你去忙你的去吧，我不碍你的事了……”
还记着仇呢。
门被轻轻带上。
室内隔音很好。
令年趴在门板上，努力地竖起耳朵偷听。
起初只能隐约听到裴疏言的脚步声，然后很快又进来一串脚步声，可能是李承泽的。
根据惯例，他们肯定要先握手。
裴疏言这个洁癖肯定又要在心里不舒服一阵，但他面上不会表现出分毫，只会跟平时一样，表情矜持而冷淡，笑容只有浮于表面的一点点。
他们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令年听不清楚内容。
她也懒得再听。
好在裴疏言的休息室也挺大的，甚至还有两个单人沙发，以及一个不大不小的茶几。
令年走到沙发处坐下，蛋糕盒子被她放到茶几上，打开，品尝。
里面的柠檬蛋糕颜色金黄，动物奶油入口即化，掺杂着一点柠檬的酸香，蛋糕胚也湿润地恰到好处。
令年叉着小蛋糕嚼嚼嚼，虽然有些不礼貌，但她还是好奇地观察着裴疏言起居的卧室。
这可是裴疏言日常居住的地方哎……
她以前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裴疏言很小气的，他的私人领地从来不会对她开放，当然，他也不双标，平时他也不会未经允许擅闯令年的地盘，距离感把握地非常好。
但距离感把控地越好，令年就越是好奇。
踏入裴疏言的地盘，使她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僭越权威的暗爽。
他越不让她进去她就越想进去。
眼下他不得不把她安置到他的起居点，令年怎么可能会放过这种大好机会，她陈令年当然是要大看特看！
但不观察还好。
一观察，令年连她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柠檬蛋糕都吃不下去了。
靠！
这不就是她昨晚梦到的那个卧室吗？
“不是说好的只是梦吗？”
令年崩溃地捂住脑袋：“这都是什么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