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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主卧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却像一道沉重的闸门,彻底隔绝了楼下那个令人作呕的世界。

所有的脆弱、崩溃、绝望,都被关在了门外。

沈清辞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毯上。她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霓虹透过雨幕渗进来,在房间里投下光怪陆离、变幻不定的阴影,映照着她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

楼下隐约传来苏雨柔矫揉造作的啜泣和冷夜霆压低的、耐心的安慰。

那些声音像是淬了毒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她的耳膜,刺入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但奇怪的是,此刻她竟然感觉不到疼了。

不是不疼,而是所有的疼痛、悲伤、愤怒、不甘,都在刚才那一声“滚出去”之后,达到了顶峰,然后骤然坍缩,凝固成一种死寂的、冰冷的空洞。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呼呼地漏着风,只剩下麻木的寒意。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那里,曾经因为她一个荒唐可笑的期待而泛起过一丝微弱的暖意,此刻也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坦。

化验单已经扔了。

那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或许本就不该存在。

这个念头闪过时,小腹竟莫名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抽痛,转瞬即逝,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冷夜霆常用的雪松香水的味道。这味道,曾让她痴迷眷恋,如今只让她胃里翻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

“呕……”她猛地捂住嘴,干呕了几下,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能再待下去了。

一秒钟都不能!

这个充斥着虚伪、背叛和彻骨寒冷的地方,多呼吸一口这里的空气,都让她感到窒息。

她猛地睁开眼。

那双空洞死寂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重新凝聚——不是希望,不是爱恋,而是一种破釜沉舟、斩断一切的决绝。

她站起身,没有开灯,径直走向衣帽间最深处的那个储物格。

动作冷静得近乎机械。

她没有去动那些冷夜霆或是冷家为她购置的昂贵衣物、珠宝、包包。那些光鲜亮丽的东西,不过是圈养金丝雀的华丽镣铐,从来都不真正属于她。

她只拿出一个很小的、半旧的行李箱,是当年她嫁进来时偷偷藏起来的,属于“沈清辞”自己的一点念想。

她开始收拾东西。

几件自己买的舒适简单的衣物,一本看了很久的旧书,一张和早已过世的母亲的合影……她的动作很快,没有丝毫犹豫留恋,仿佛不是在收拾生活了三年的家当,而是在进行一场彻底的切割和清除。

最后,她的手指在抽屉最深处摸索了片刻,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冰凉的文件夹。

她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将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份早已打印好,甚至已经签上了她名字的——离婚协议。

日期,是半年前。

那一次,他因为苏雨柔一个电话,在她重感冒高烧到39度时,毫不犹豫地抛下她,飞去国外陪苏雨柔过生日。

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却清晰地感觉到某种东西在那一天彻底碎裂了。

病好后,她鬼使神差地拟了这份协议,却始终没有勇气拿出来。心底那点可悲的、残存的希冀,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支撑着她在这泥潭里又苟延残喘了半年。

真是可笑。

原来她潜意识里,早已预见了今天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最终促使她拿出它的,会是如此鲜血淋漓、不堪入目的真相。

她拿着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文件夹,拉着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再一次,走出了卧室的门。

楼梯铺着柔软昂贵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她一步步走下旋转楼梯,像走向刑场的囚徒,又像即将涅槃重生的凤凰。

楼下的“戏”似乎刚刚告一段落。

苏雨柔正靠在沙发里,小口啜泣着,冷夜霆坐在她身边,侧对着楼梯的方向,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心微蹙,似乎在处理什么公务,又像是在为什么烦心。

听到脚步声,两人几乎同时抬头看来。

当看到沈清辞手里拉着的行李箱,以及她脸上那种冰冷彻骨的平静时,冷夜霆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被更浓的不悦覆盖。

苏雨柔则立刻又露出一副受惊小白兔的表情,下意识地往冷夜霆身边靠了靠,仿佛沈清辞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清辞无视他们,径直走到那张昂贵的黄花梨茶几前。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噪音,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冷夜霆那张俊美却冰冷刻薄的脸上。

他看着她,率先开口,语气是惯有的不耐和嘲讽:“怎么?收拾东西?沈清辞,你除了会玩这种离家出走欲擒故纵的把戏,还会点什么?”

他甚至觉得她是在闹脾气,是在用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沈清辞没有说话。

她只是微微倾身,将手中那份文件夹,重重地拍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啪”的一声脆响!

力道之大,震得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都跳了一下。

冷夜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弄得一怔,目光下意识地落到那份文件上。

当看清最上方那几个加粗放大的黑体字——《离婚协议书》时,他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那惯有的冷漠和不耐瞬间凝固,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所取代。

他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沈清辞?离婚?

这个女人,爱他爱得失去自我,卑微到尘埃里,怎么敢提离婚?

苏雨柔也看到了那几个字,她惊讶地捂住了嘴,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狂喜,但立刻又换上了担忧焦急的表情:“清辞!你……你这是做什么呀?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闹到离婚这一步?夜霆哥,你快劝劝她……”

冷夜霆猛地回过神。

那瞬间的错愕迅速被一种被冒犯、被挑衅的暴怒所取代。

他的目光从协议书上抬起,死死盯住沈清辞,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沈清辞!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一把抓起那份协议,粗略地扫过条款——她几乎是净身出户,除了几件自己的旧物,什么都不要。

这更加激怒了他。

净身出户?她以为这样就能显得她很有骨气?就能让他另眼相看?

可笑!

“签字?”他冷笑一声,扬手就将那份协议狠狠摔回茶几上,纸张散落开来,“你以为离婚是过家家?签个字就完了?沈清辞,你长本事了?敢跟我提离婚?”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一步步逼近她,目光充满了审视和轻蔑:“离开我,你活得下去吗?你拿什么活?嗯?去街上要饭吗?”

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心虚、慌乱或者害怕,找到一丝她只是在逞强、在威胁他的证据。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沈清辞的脸上,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慌。

她甚至轻轻地、极淡地扯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毫无温度,充满了无尽嘲讽和悲凉的弧度。

“冷总,”她开口,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冷漠,“签不签字,是你的事。我的部分,已经完成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又扫过沙发上假装焦急实则看戏的苏雨柔,最后落回他脸上。

“至于我离开你怎么活……”

“就不劳您费心了。”

“毕竟,”她微微偏头,语气轻飘,却字字如刀,狠狠扎向对方,“看着你们二位,比让我去要饭,更让我觉得恶心。”

一句话,像一记无声的惊雷,炸响在客厅里。

冷夜霆彻底愣住了,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她居然说他恶心?

她居然用这种眼神看他?这种……看垃圾一样的、冰冷又厌恶的眼神?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慌乱瞬间席卷了他!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她,想把她这副冰冷的面具撕碎!

“沈清辞你——”

然而,沈清辞没有再给他机会。

说完那句话,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拉过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决绝地、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

她的手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用力一拉——

“轰隆——!”

门外,夜幕低垂,暴雨如注,震耳欲聋的雨声和潮湿的冷风瞬间涌入这温暖却令人窒息的空间。

她单薄的身影没有任何迟疑,一步就跨入了那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瞬间被冰冷的雨水吞没。

“沈清辞!”

冷夜霆几乎是下意识地厉声吼出她的名字,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追了两步。

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失控感,像冰冷的藤蔓,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什么了……

“夜霆哥!”苏雨柔惊慌失措的声音及时响起,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哎哟”一声,痛苦地跌坐回去,紧紧捂住自己的脚踝,泪眼汪汪,“我的脚……好痛……夜霆哥你别走,我害怕……”

冷夜霆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楚楚可怜、依赖地望着他的苏雨柔,又猛地转头看向大门外。

暴雨肆虐,哪里还有沈清辞的身影?

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雨水。

那一瞬间的迟疑。

等他再想追出去时,门外早已空无一人。

……

冷。

刺骨的冷。

雨水像是冰锥,密集地砸在沈清辞的身上、脸上、头发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冻僵了她的四肢。

她拉着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行李箱的轮子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艰难的咕噜声,很快就被暴雨声淹没。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世界那么大,此刻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娘家?那个唯利是图、当初亲手把她推入冷家换取利益的家,回得去吗?

朋友?结婚三年,她几乎断绝了所有社交,围着冷夜霆一个人转,哪里还有可以投靠的朋友?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小腹那隐约的、细微的抽痛感再次传来,比之前更清晰了一点。

冰冷的雨水不断冲刷着她的身体,带走她最后一丝温度。

好累……

真的好累……

视线越来越模糊,头脑越来越昏沉。

脚下一个踉跄,她猛地摔倒在积水的路边,额头不知磕到了什么,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

行李箱翻倒在一旁,里面的几件旧物散落出来,瞬间被泥水浸透。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四肢百骸沉重得不像自己的。

意识,一点点被冰冷的黑暗吞噬。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一双焦急的眼睛,和一把试图伸过来的雨伞……

……

消毒水的味道。

又是消毒水的味道。

沈清辞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天花板。

“你醒了?”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

她茫然地转动眼珠,看到一位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正站在床边,调整着点滴的速度。

“我……怎么了?”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晕倒在路边了,是一位好心人送你来的。”护士温和地解释道,“你有点轻微脑震荡,而且淋雨引发了高烧。不过最重要的是……”护士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护士继续道:“你怀孕了,大概四周。但是你的体质很特殊,子宫内膜薄,加上这次高烧和撞击,有先兆流产的迹象。”

怀孕……孩子……还在?

沈清辞猛地睁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

“医生说了,这个孩子的情况很不稳定。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选择流产,手术风险会非常大,很可能导致大出血甚至……危及生命。”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怜悯和郑重,“你需要尽快和家人商量一下,做出决定。”

护士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

留下沈清辞一个人,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消化着这个足以再次颠覆她人生的消息。

孩子还在。

但是,留下他,意味着她将要独自面对一条无比艰难的路。

不要他,她可能会死。

真是……造化弄人。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滑落,滚烫的,灼烧着她冰凉的脸颊。

为这个多舛的孩子,也为她自己绝望的处境。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泪再次流干。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瘦弱、还留着点滴针孔的手背。

然后,慢慢地,紧紧地,握成了拳。

眼中那滔天的绝望和悲恸,在剧烈的挣扎和焚烧后,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土而出的、无比坚定的光芒。

像淬火的钢,冰冷,却坚硬无比。

孩子没有错。

错的是那个男人,是那段不堪的婚姻,是那些践踏她真心的人。

她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甚至葬送自己和这个无辜小生命的未来?

不!

她偏要活!

不仅要活,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冷夜霆,苏雨柔……你们等着瞧!

她猛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掀开被子,下了床。

身体还很虚弱,脚步有些虚浮,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某种涅槃重生的力量。

她拿出自己那点微薄的、冷夜霆从来不屑一顾的私人积蓄,买了最快一班飞往国外的机票。

目的地,一个遥远的、无人认识她的国度。

几个小时后,飞机冲上云霄,穿透厚重的云层。

窗外,阳光炽烈耀眼,云海翻滚,宛如新生。

沈清辞看着窗外逐渐变小、最终被云层彻底覆盖的城市,一只手轻轻覆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她的目光温柔却坚定,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宝宝,”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千斤重的承诺,“别怕。”

“从今往后,只有我们了。”

“妈妈一定会……为你变得强大。”

“给你最好的未来。”

那些曾经践踏她、抛弃她、视她如草芥的人,终将为他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苍穹之上,航班正朝着全新的命运,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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