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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林羽的意识像一叶漂泊在风暴中的小舟,在虚无的浪潮里起起伏伏,找不到任何停靠的岸。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拆成了无数碎片,又被强行拼凑在一起,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每一条肌肉纤维都像被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经脉之中空空荡荡,却又残留着一种被烈火灼烧过的干涸刺痛——那是灵力彻底透支后,伤及修行根基的征兆,仿佛干涸的河床,连一丝水汽都难以留存。

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若千钧,像是被灌满了铅。耳边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声响在回荡,是石缝外山风穿过岩缝的呜咽?还是某种压抑的、带着痛苦的细微喘息?

狐狸……

这个念头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刺穿了混沌的意识,让他浑身一震。他猛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撬开了沉重的眼皮,一道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模糊的视野如同蒙尘的镜片,渐渐聚焦、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而冰冷的岩石顶壁,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纹,还挂着几缕干枯的藤蔓——这里不是他和白狐居住了十年的崖壁洞穴,而是一个更狭窄、更阴暗的陌生石缝,空间仅能容下两人蜷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草药的苦涩气息,刺鼻却又带着一丝安心的意味。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缓缓移向身旁,下一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白狐就卧在他身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它身上传来的、极其不稳定的微弱热量。它侧身躺着,原本洁白如雪、如同上好凝脂的皮毛,此刻几乎被干涸的暗红血迹和新鲜的殷红血渍彻底浸透,变得斑驳不堪,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触目惊心。

最严重的是它腰腹处的伤口——那是为了救他,被妖狼利爪撕开的致命伤。此刻,伤口处的皮肉可怕地外翻着,露出里面模糊的肌理,虽然被某种嚼碎的草药厚厚覆盖着,边缘还用撕成细条的兽皮勉强缠绕固定,但依旧能看出伤口的深度和狰狞,稍微一动,就有鲜血从草药下渗出,染红周围的皮毛。它的后腿也缠着同样的草药,那是之前与雪豹搏斗时留下的旧伤,如今又添了新的爪痕,伤口边缘已经有些红肿发炎。

白狐的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口起伏得极浅,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它的身体时不时地轻微痉挛一下,每一次痉挛,都让它喉咙里发出极其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痛苦呜咽,如同破碎的丝线,刺得林羽心口生疼。

它那双总是闪烁着灵动与智慧的琥珀色眸子,此刻紧紧闭着,长长的眼睫微微颤抖,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连平日里蓬松的尾巴,都无力地耷拉在地上,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是狐狸……在他昏迷之后,拖着这样严重的伤势,将他从危险的战场带到了这处隐蔽的石缝,还为他处理了身上的伤口?

林羽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手臂上原本粗糙的布条被换成了更柔软的羚羊皮,上面敷着新鲜的草药,散发着清凉的气息;身上其他被树枝划伤的小伤口,也被仔细清理过,涂抹了药膏。他甚至能感觉到,内腑的震荡似乎也缓解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疼得无法呼吸。

难以想象,白狐是如何在自身重伤、连站立都困难的情况下,完成这一切的。它或许是用嘴叼着草药,一点点挪到他身边;或许是拖着断腿,艰难地在石缝里寻找干净的水源;或许是在处理他伤口时,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要忍受着自身伤口撕裂的剧痛……

愧疚、心痛、后怕、自责……种种情绪如同疯长的毒藤,瞬间缠绕住林羽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如果不是他冲动地冲出去,如果不是白狐为了救他而暴露破绽,如果不是他的实力太弱,白狐绝不会伤得这么重!是他,拖累了这个一直守护着他的亲人。

他想要起身,想要更仔细地查看白狐的伤势,想要为它更换草药,想要做点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错。但刚一用力,全身的剧痛就如同决堤的潮水般将他淹没,尤其是丹田气海和四肢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尖锐刺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又无力地瘫软回去,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浸湿了破烂的兽皮衣衫。

他的情况同样糟糕到了极点。灵力透支远比他想象中严重,丹田气海彻底枯竭,像是干涸的池塘,连一丝灵力的涟漪都无法泛起;经脉多处受损,如同被狂风摧残的藤蔓,失去了传导灵力的能力;内腑的震荡也未平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隐隐作痛。现在的他,甚至比一个常年劳作的凡人还要虚弱,连举起手臂都要耗费全身力气。

似乎是被他的动静惊动,白狐紧闭的眼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它的眼神涣散而疲惫,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但在看到林羽醒来的瞬间,那黯淡的琥珀色眸子里,依旧艰难地闪过一丝微弱的、如同星光般的安慰性光芒。它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脑袋,似乎想蹭一蹭林羽的手,表达自己的安心,但这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到了腰腹的伤口,让它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声,眼睫颤抖得更厉害了。

“狐……别动……”林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难以抑制的哭腔,“我没事……真的没事……你别乱动,会扯到伤口的……”

他强忍着眼泪,目光扫过石缝角落——那里放着几片宽大的梧桐树叶,叶片中间盛着少许清澈的清水,旁边还堆着一小堆已经辨认好的草药,有止血的“凝血草”,有消炎的“败毒叶”,还有能缓解疼痛的“忘忧藤”。显然,这是白狐在伤势稍轻时,拼尽全力为他和自己准备的“救命物资”。

林羽的眼睛瞬间模糊了,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咬紧牙关,再次尝试着挪动身体,这一次,他放慢了速度,每移动一寸,都要停下来喘息片刻,忍受着全身传来的剧痛。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伤口被牵扯得再次渗血,染红了新换的布条,但他毫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靠近白狐,为它处理伤口,让它好起来。

终于,他艰难地挪到了白狐身边,够到了那些草药和盛着清水的树叶。他先是用手指蘸了一点清水,小心翼翼地滴在白狐干裂的嘴唇上。白狐的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虚弱地舔舐着嘴唇,喝了几口清水后,便轻轻摇了摇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似乎示意他自己喝。

林羽知道白狐的脾气,没有坚持,自己喝了几口清水。清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稍微缓解了干渴,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然后,他拿起那些草药,先将“凝血草”和“败毒叶”放在手心,忍着草药的苦涩味,仔细地嚼碎。草药的汁液刺激着味蕾,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但他依旧咀嚼得很认真,直到将草药嚼成细腻的糊状。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解开白狐腰腹处缠绕的兽皮条,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每解开一道,都要观察白狐的反应,一旦它露出痛苦的神色,就立刻停下,等它稍微平复后再继续。旧的草药已经被血迹浸透,失去了药效,他用干净的树叶蘸着清水,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和药渣,生怕碰疼了它。白狐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疲惫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信任,还有一丝林羽看不懂的、深沉的忧虑,像是在担心着什么,却又无法言说。

清理完伤口,林羽将嚼好的草药糊均匀地敷在白狐的伤口上,然后用新的、撕得更柔软的兽皮条,轻轻地将伤口缠绕固定好。整个过程,他用了近半个时辰,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做完后,他几乎虚脱,趴在白狐身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石缝里陷入了寂静,只剩下一人一狐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还有石缝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时间在痛苦和煎熬中缓慢流逝,白日的光线透过石缝的缝隙,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又渐渐消失,黑夜再次降临。

林羽不敢沉睡,强打着精神,时刻注意着白狐的情况。他知道,重伤之下,最害怕的就是感染和高烧。后半夜,他发现白狐的身体开始发烫,像是被放在火上烘烤,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时不时发出痛苦的梦呓般的低鸣,眼睫上沾满了细密的汗珠。

林羽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他没有退烧药,也没有更有效的草药,只能不停地用树叶蘸着清水,浸湿一小块干净的兽皮,敷在白狐的额头和脚垫上,试图为它降温。他一遍遍地抚摸着白狐的脖颈,用沙哑的声音低声安慰着:“会好的……狐,坚持住……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摘最甜的灵果,去喝最清的泉水……”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缝里显得如此无助,却又带着一丝不容放弃的坚定。

在极度的焦虑和虚弱中,林羽下意识地开始尝试运转白狐教给他的吐纳法门。他想,哪怕只能凝聚起一丝一毫的灵力,或许也能通过手掌传递给白狐,帮它缓解一点痛苦,加速伤口的愈合。

但他刚一尝试引导气感,丹田气海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攒刺,经脉也像是被烈火灼烧,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差点再次昏厥过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修行根基已经受损,短期内根本无法主动吸收和调动灵气,强行运转功法,只会加重伤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难道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狐承受痛苦,却什么也做不了吗?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怀中那截一直贴身存放的残刃,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清凉感的气息。这气息很淡,却异常清晰,与天地间的灵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沉静而温润的质感。

他心中一动,艰难地将残刃从怀中取了出来。残刃依旧是那副锈迹斑斑的模样,刃身大部分被铁锈覆盖,只有之前清理出的一小块幽黑区域,隐约能看到上面的玄奥纹路。但此刻握在手中,那冰冷的触感似乎能稍稍缓解经脉的灼痛,而且,他隐约感觉到,这残刃仿佛一个缓慢运转的漩涡,正在极其微弱地、自行吸收着周围天地间稀薄的灵气,只是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几乎难以察觉。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无法主动吸收和调动灵气,但这残刃可以!如果……如果能引导残刃吸收来的、经过它本身过滤转化的那丝极其微弱的清凉气息,是否可以用来温养自己受损的经脉?更重要的是,是否能将这丝气息渡给白狐,缓解它的痛苦,帮助它对抗高烧?

说做就做。他紧紧握着残刃,将刃身那一小块显露纹路的幽黑区域,轻轻贴在白狐滚烫的额头上。然后,他集中起全部残存的精神力,不是去引导自身的灵力,而是尝试着去沟通、去“请求”这柄神秘的残刃——他用意念去感受残刃吸收灵气的节奏,去描绘那丝清凉气息的形态,用意志传递出“急需救助”的恳求,希望残刃能将吸收到的灵气,渡给白狐。

这个过程比他想象中艰难百倍。残刃像是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缓慢吸收着灵气,对他的“请求”毫无反应。林羽的精神力飞速消耗,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变得越发苍白,眼前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他好几次都想放弃,但看到白狐痛苦抽搐的身体,想到它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就在他的精神力快要耗尽,意识再次陷入混沌的边缘时,奇迹发生了。

残刃那冰凉的主体忽然微微温热了一丝,紧接着,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带着清凉柔和质感的气息,缓缓地从刃身的纹路中渡出,如同清晨的露珠,悄无声息地透过白狐的皮毛,渗入了它的额头。

几乎是瞬间,白狐痛苦痉挛的身体,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点点,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缓了一些,喉咙里的低鸣减弱了,眼睫上的汗珠不再增加,滚烫的体温似乎也降下了一丝。

有效!

林羽心中狂喜,眼泪差点再次涌出。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继续集中全部精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缕纤细无比的清凉气息,沿着白狐的额头,缓缓流向它的四肢和伤口处。这缕气息像是拥有生命,所过之处,白狐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呼吸变得越来越平稳。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对林羽来说,不啻于又一场酷刑。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舞,每一次引导气息流转,都感觉自己的精神力被抽走一分。但他死死咬着牙,不肯停下——只要能看到白狐的痛苦稍有缓解,哪怕付出再多,都是值得的。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时,那缕清凉气息终于耗尽,残刃再次恢复了沉默的冰冷。而白狐的高烧,也终于退了下去,呼吸变得均匀而平稳,虽然依旧虚弱,却已经脱离了危险,陷入了真正的沉睡,而不是之前那种痛苦的昏眠。它的嘴角似乎还微微上扬,像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安心。

林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看着白狐沉睡中不再痛苦的表情,嘴角还是艰难地扯出一个欣慰的弧度。

他重新将残刃贴身藏好,感受着它依旧在缓慢吸收灵气的特性,心中充满了感激。这柄神秘的残刃,不仅在战斗中救了他的命,如今又在他和白狐最绝望的时候,带来了生的希望,它就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陪伴在他身边。

石缝之外,山风依旧呼啸,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狼嚎,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去,妖狼随时可能再次出现。但在这狭窄而充满血腥味的石缝庇护所内,重伤的一人一狐相互依偎着,用彼此的体温温暖着对方,凭借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和深厚到超越物种的羁绊,艰难地对抗着伤痛与死亡的威胁。

黎明的光线透过石缝,洒在他们身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希望如同风中残烛,虽然微弱,却未曾熄灭,在这绝境之中,顽强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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