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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高烧退去后的第二天,向晚就挣扎着要下床。

李秀兰拦着她:“再躺一天,病去如抽丝,得好生养着!”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关心。

向晚心里着急。她多躺一刻,这个家就多一刻的艰难。她需要尽快熟悉环境,找到那个能撬动一切的支点。但她不能表现得太反常。

她仰起小脸,用还带着病气的、软糯的声音说:“妈,我躺得身上酸,想下来走走,就一会儿。”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还轻轻晃了晃李秀兰的胳膊,带着点小孩子的撒娇意味。

这一招对李秀兰很受用。女儿病了这一场,好像比以往更黏人,也更懂事了些。她心一软,叹了口气:“那就在屋里走走,不准出去吹风,听到没?”

“嗯!”向晚用力点头。

李秀兰帮她穿上那件洗得领口都有些松懈的、带着补丁的旧棉布衫,又套上一条同样旧的裤子。衣服穿在向晚如今这具五岁的小身板上,空落落的,更显得她瘦弱可怜。

脚沾到冰冷坚实的泥土地面时,向晚恍惚了一下。视角变得如此之低,看什么都觉得高大。那张掉了漆的桌子,像一座巨大的平台;门口的门槛,好似需要费力才能跨过的小山丘。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腿脚果然有些虚软。李秀兰紧张地在一旁虚扶着。

“妈,我自己能行。”向晚再次强调,努力稳住小小的身子。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在屋里挪动。目光却像最精细的雷达,扫过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墙角堆着几个红薯,表皮还沾着新鲜的泥土。碗柜打开着,里面只有寥寥几个粗陶碗和一把筷子,一小袋粗盐,半罐子看不清颜色的咸菜。米缸盖着木盖,但她记得,昨晚母亲舀米时,那缸底恐怕已经见不了多少米了。

一切都印证着她的记忆——这个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夏粮刚交完公粮,所谓的“余粮”恐怕根本支撑不到秋收,更别提换钱支付那些欠债和“代金”了。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空有三十六岁的阅历和认知,知道未来几十年的经济浪潮,知道无数发财致富的点子,可她被困在这具五岁的、瘦弱的、毫无自主能力的身體里。

她不能突然跑去告诉父母该去城里买房,该去买什么股票,该去投资什么产业。且不说父母会不会信,她首先就无法解释这些信息的来源。一个从未出过山村的五岁女娃,突然说出这些,只会被当成中了邪。

她甚至不能独自走出这个院子。一个五岁的孩子,任何超乎寻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危险。

核心的冲突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成熟的灵魂与幼小躯体的矛盾,超前的认知与落后环境的脱节。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困顿。仿佛一个拥有宝库钥匙的人,却被锁在了宝库之外,连靠近都做不到。

“姐!”弟弟向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学着她的样子,背着小手,歪歪扭扭地走路,一脸傻乐。

向晚停下脚步,看着弟弟天真无忧的脸庞,心里的焦灼稍稍被抚平了一些。

不能急,不能慌。她暗暗告诫自己。必须沉住气。

她需要信息,需要更全面地了解这个家、这个村庄眼下的具体情况。而获取信息的方式,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听和看。

接下来的两天,向晚安分地扮演着一个大病初愈的、稍微比平时安静听话一点的五岁孩子。

她乖乖地喝那些苦得舌头发麻的草药,吃那些清汤寡水的饭食。她不再急着满屋子探索,而是搬个小板凳,坐在灶房门口,看着母亲忙碌。

李秀兰是个闲不住的人。喂鸡、喂猪、打扫院子、在自留地里摘菜、准备一家人的饭食、缝补衣服……她的手脚永远不停。

向晚就安静地看着,听着。

她从母亲偶尔的自言自语和傍晚与父亲简短的交谈中,零碎地拼凑出更多信息:

开春时为了买化肥和猪崽,确实向邻村的舅舅家借了一笔钱,说好夏收后还,但现在看来是还不上了。

今年的公粮任务比往年重,交完公粮后,剩下的粮食恐怕吃不到年底。

父亲向忠富这几天除了忙地里的活,一有空就扛着锄头往后山跑,似乎想再多开点荒地,种些快熟的菜豆之类贴补。

村里最近好像来了货郎,但家里没钱,母亲连去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

日子像勒紧的裤腰带,紧紧巴巴,喘不过气。

向晚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峻。

这天下午,天气闷热。李秀兰在院子里那棵老榆树下铺了一张破草席,让向晚和向阳在上面玩,她自己则坐在旁边缝补一件向忠富磨破了肩头的衣服。

向晚没什么玩的心思,她靠着一块被太阳晒得温热的石头,假装看着弟弟用木棍戳蚂蚁窝,耳朵却竖着,捕捉着任何可能有用的声音。

隔壁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是邻居王婶来串门了。农村的院子篱笆矮,几乎不隔音。

“……可不是嘛,这日子难熬哟。”王婶的大嗓门传了过来,“我家那口子昨天去公社回来了,说这回‘代金’催得紧,再不交怕是要挨家上门了。”

李秀兰缝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没接话。

“诶,秀兰,我听说后山坳那边,最近好像长了不少野苋菜和灰灰菜,嫩着呢!明天一早,咱俩搭伴去看看?掐点回来,焯水拌拌,也能顶一顿饭。”王婶提议道。

野菜?向晚的心猛地一动。

李秀兰似乎有些犹豫:“后山坳……有点远吧?而且林子里草深,听说……”

“怕啥!大白天的,咱俩做个伴,多叫上两个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娃儿饿肚子吧?”王婶不以为意,“能省一口粮食是一口啊!”

李秀兰沉默了片刻,似乎被说动了:“那……行吧。明儿一早我去叫你。”

“哎!就这么说定了!”

对话渐渐转向了别的家长里短。

向晚的心却活泛了起来。

野菜!这或许就是第一个契机!

她虽然不像真正的农村孩子那样熟悉每一种野菜,但她依稀记得,后来城里人追捧的纯天然“野味”里,有些野菜价格不菲。而且,她似乎模糊记得,后山那片地方,除了常见的野菜,是不是还长着点什么别的东西?一种……能换钱的东西?

这个念头像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她因困顿而有些沉寂的心。

她不能再等了。明天,她必须想办法跟着母亲一起去!

可是,怎么才能让母亲同意带她这个“病刚好”的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向晚的小眉头皱了起来,陷入了五岁孩子不该有的沉思。

夕阳西下,向忠富扛着锄头,拖着疲惫的步伐从地里回来,裤腿上沾满了泥点。

李秀兰起身去端晚饭。

向晚看着父亲疲惫的背影,又看看蹦跳着去迎父亲的弟弟,她悄悄握紧了小拳头。

明天,她一定要去后山。

那个模糊的记忆,或许是这个家摆脱困境的第一线希望。她必须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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