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档案室的霉味比想象中重，陆沉用陈警官给的钥匙打开后门时，积灰的地面扬起细小的光柱，照见无数悬浮的尘埃，像十年前那个雨夜未散的雾气。2013年3月的物证登记册被压在最底层，封面的“刑侦”二字褪得只剩浅痕，翻开时纸页簌簌作响，像谁在耳边低语。
“指纹编号W-731。”陈警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刑警手里捏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片透明胶带，正是当年提取窗沿指纹的载体，“技术科说模糊度超过临界值，没法入库比对。”
陆沉凑近看，胶带边缘的标签上，鉴定日期是2013年3月20日——陆薇坠楼后的第三天。而登记册上对应的记录栏，“比对结果”一栏是空的，只有个潦草的“弃”字，笔锋与周深的回锋笔法惊人地相似。
“匿名电话的录音呢？”陆沉的指尖划过“证人信息”栏里的“无”字，登记册的纸页很薄，能隐约看到背面用铅笔写的“酒吧监控坏了”。
陈警官从铁盒里摸出盘老式录音带，塞进积灰的录音机。电流声滋滋响了几秒，传出个经过处理的男声，刻意压得很低：“我看见3栋的陆小姐在‘夜色’酒吧喝酒，喝了不少，好像还哭了……”
录音戛然而止。陆沉按下倒带键，反复听了三遍，突然抓起周深落在书店的书签——书签上的齿痕，与录音里男人说话时的齿间漏风处完全吻合。更诡异的是，“夜色”酒吧的老板他认识，十年前那片区域根本没有这家酒吧，是三年前才新开的。
“这录音是伪造的。”陆沉的声音发紧，“有人故意制造我姐醉酒的假象，连酒吧都是编的。”他翻到登记册最后一页，发现被撕去了一角，残留的边缘有“周深”两个字的半截笔画。
陈警官的搪瓷杯重重磕在桌上，茶水溅在登记册上：“当时我申请调取酒吧监控，上面说‘设备故障’。想查匿名电话的来源，线路却被追查到一个废弃的公用电话亭——就在红星机械厂门口。”老刑警的指节泛白，“我知道不对劲，但副局长天天催结案，说‘影响小区稳定’，还暗示张磊的表哥在市局当领导……”
陆沉突然想起张磊脖子上的金貔貅，绿宝石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将指纹胶带装进证物袋，与周深的书签放在一起：“这枚指纹，我想请人再试试。”
“李静那丫头？”陈警官叹了口气，“她爸是我老战友，专业没得说，但这案子……”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从抽屉里拿出张照片，是十年前的刑侦队合影，角落里的年轻警员正举着相机，手腕上的表链与周深的金属表带一模一样。
“他是周深的堂弟，当年负责现场勘查。”陈警官的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辞职去了周深的工作室，去年车祸去世了。”
陆沉的心脏猛地一沉——指纹鉴定、匿名录音、现场勘查，所有环节都被周深的人渗透了。他想起疗养院的老郑，想起云顶华庭1801的刘梅墓碑，突然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挪用公款案，而是一场从十年前就布好的局。
离开档案室时，登记册的纸页突然被风吹得翻动，露出夹在里面的半张便签，是陈警官的笔迹：“3月17日，天台有第二人足迹，尺寸44码。”与废弃工厂的工装靴印完全一致。
暮色漫进警局走廊，陆沉看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身后仿佛站着无数个影子：张磊的贪婪、周深的挣扎、匿名者的伪装、老郑的恐惧……他们都被那枚模糊的指纹串在一起，像被蛛网困住的飞蛾。
他摸出手机给李静发消息，附上指纹胶带和周深书签的照片：“能否比对？”回复来得很快：“今晚加班，明早给你结果。”
夜风穿过巷口，带着墓园的寒意。陆沉握紧证物袋，胶带里的指纹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像一颗藏在尘埃里的星。他知道，这枚被刻意忽略的指纹，不仅能揭开“醉酒”的谎言，更能拽出十年前那个夜晚，藏在天台阴影里的第二个人——无论是周深，还是张磊，抑或是那个早已去世的堂弟，真相都将随着指纹的比对结果，破土而出。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等李静的鉴定报告，等那把蔷薇钥匙打开仓库的门，等所有被尘封的秘密，在阳光底下无所遁形。
警局门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重复着老郑那句没说完的话：“火……好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