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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夕阳的余晖将派出所小院的墙壁染成温暖的橘色,也拉长了六个刚刚结束巡逻归来的身影。推开辅警办公室的门,一股家常菜的香气混合着老冯所长那浓茶的苦涩味儿扑面而来。

“回来了?”强哥从一堆表格里抬起头,目光扫过几人,最后在煌音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听说你们几个小子刚才又干了件露脸的事?”

“那可不!”阿哲立刻挺起胸膛,尾巴不自觉地快速摇晃起来,抢着把新苑小区救急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尤其突出了煌音如何冷静判断、指挥若定以及那手精准的撬门技巧。

小飞在一旁手舞足蹈地补充,模仿着当时紧张的气氛。大磊则在一旁憨厚地点头,证实着叙述的真实性。婷婷和晓薇虽然没插话,但看着煌音的眼神都亮晶晶的,充满了与有荣焉的欣喜。

老冯所长端着茶杯,慢悠悠地从自己办公室晃荡出来,听着年轻人的喧闹,目光落在被围在中间、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似乎少了几分疏离感的煌音身上,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嗯,没丢咱城南所的人就行。都歇会儿,准备开饭。”

今天的晚饭是强哥亲手做的打卤面。食堂那张旧餐桌第一次显得有些拥挤——六个人加上老冯和强哥,八个人围坐在一起。面条热气腾腾,卤子香气浓郁,桌上还摆着几瓣蒜和一小盆油泼辣子。

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吃饭都要热闹。年轻人还在兴奋地讨论下午的事,言语间对煌音的钦佩和依赖显而易见。他们自然而然地给煌音盛了最大的一碗面,小飞还把油泼辣子推到他面前:“煌音哥,尝尝这个!香得很!”

煌音看着面前堆得冒尖的面碗,以及周围几张热情洋溢、毫无阴霾的年轻脸庞,沉默地拿起筷子。他吃得很慢,依旧话少,但当阿哲讲到一个巡逻时的趣事,引得众人哄堂大笑时,他紧抿的嘴角似乎也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饭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派出所亮起了温暖的灯光。晚上的值班安排表贴了出来,今晚轮到阿哲和晓薇留守。

“煌音哥,你晚上没事吧?要不留下来玩玩?”阿哲一边调试着对讲机,一边热情地邀请,“晚上事儿不多,咱们可以打打扑克,或者你看我们玩玩游戏也行!所里网络还行!”

晓薇也笑着点头:“是呀,煌音哥,回去也是一个人待着,这儿还热闹点。”

煌音原本打算回二楼那间小宿舍,继续看他那本快翻烂了的处理指南。但看着两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拒绝的话在嘴边顿了顿,最终变成了一个简单的:“……好。”

于是,夜晚的辅警办公室呈现出另一番景象。阿哲和晓薇需要随时响应可能的呼叫,但并不妨碍他们找点乐子。阿哲掏出了一副扑克牌,拉着晓薇、还没走的小飞和婷婷玩起了简单的“升级”。大磊对扑克没兴趣,坐在角落拿着个握力器锻炼他那粗壮的手臂。

煌音没有参与牌局,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稍远一点的窗边,手里拿着本书,但目光却时常落在玩闹的年轻人身上。

小飞打牌时咋咋呼呼,偷看对家牌的小动作屡教不改;阿哲牌技好,赢得多了就忍不住得意地晃耳朵;晓薇打牌很认真,算牌精细;婷婷则是脾气最好,被坑了也只是抿嘴笑笑。他们吵吵嚷嚷,为了一个牌局争得面红耳赤,下一刻又嘻嘻哈哈和好如初。

这种鲜活、吵闹甚至有些幼稚的日常,是煌音过去在高度纪律化和压抑的重案组里从未体验过的。那里只有案件、压力、冰冷的证据和更冰冷的人心。而这里,却有烟火气,有毫无心机的打闹,有最简单直接的喜怒哀乐。

看着看着,他手中的书页久久没有翻动。窗外是城南寂静的夜,窗内是灯光下年轻兽人们生动的脸庞和嬉笑的声音。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他冰封已久的心湖。

偶尔,阿哲他们会喊他:“煌音哥,帮我们看看这牌怎么打?”“煌音哥,你说小飞是不是又耍赖了?”

他只是摇摇头,或者简短地回答:“不会。”、“嗯。”

但他的存在本身,似乎就让他们感到安心。他就像一块沉静的礁石,默许着充满活力的浪花在他周围嬉戏玩耍。

夜深了,小飞和婷婷结伴回家,大磊也回了宿舍。办公室里只剩下值班的阿哲、晓薇和依旧坐在窗边的煌音。

对讲机安静着,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阿哲和晓薇也开始有些困倦,强打着精神低声聊天。

就在这时,煌音忽然站起身。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两杯温水,然后默不作声地放到了阿哲和晓薇面前的桌子上。

正有点打瞌睡的两人都是一愣,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煌音。

“谢谢煌音哥!”晓薇最先反应过来,脸上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

阿哲则有点受宠若惊,耳朵抖了抖:“哎哟!谢谢哥!你……你还不休息啊?”

“……还不困。”煌音说完,又回到了窗边的座位,重新拿起那本书,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阿哲和晓薇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惊喜和感动。这个沉默寡言、看似难以接近的北极熊前辈,其实有着非常细腻温柔的一面。

夜更深了。派出所小小的院落被宁静笼罩,只有办公室的灯光温暖地亮着,像黑夜海洋中一座小小的、安全的灯塔。对于值夜的人而言, 这种陪伴本身,就是一种无声却强大的力量。

煌音翻过一页书,目光再次掠过窗外熟悉的街景,然后落在室内两个强打精神的年轻同事身上。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名为“归属”的感觉,正在这寂静的夜里,悄然生根发芽。

日子如同城南老街口那棵老槐树的年轮,一圈圈悄然叠加,平淡却扎实。煌音在城南派出所的存在,从最初引人好奇的“异数”,逐渐变成了理所当然的“自己人”。变化是细微而持续的,尤其体现在出警这件日常事务上。

不知从何时起,“跟紧我!”、“注意安全!”之类的叮嘱,变成了更自然而然的:“煌音哥,走了!”、“这边!”。每当接到需要外出的警情,无论是邻里纠纷、车辆刮蹭还是寻找走失宠物,那五个年轻的辅警总会下意识地、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看向煌音,眼神里带着“一起去呗?”的期待。而煌音,也从最初的略微迟疑,变成了沉默却迅速的起身、整理装备、跟上队伍。

那辆略显陈旧、蓝白涂装的警用面包车,成了他们移动的小小据点。开车的人通常是阿哲、大磊和小飞三人轮换。阿哲开车最稳当,熟悉每一条小巷;大磊力气大,遇到需要抬什么东西的现场他停车位置总能最合适;小飞则性子最急,有时为了赶时间开得略猛,总会被副驾上的晓薇(笑着提醒“慢点飞哥!咱这不是去抓飞车党!”

而坐在车里的人,也渐渐发展出了一套独特的“仪式”。

起初,可能只是小飞从口袋里摸出几颗水果糖,咋咋呼呼地分给大家:“来来来,补充点能量!刚那小吵吵得我嗓子都干了!”或者是阿哲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小包牛肉干,憨厚地笑着递给每个人:“巡逻体力消耗大,垫垫肚子。”

这些小小的分享,最初总会略过煌音,或者递到他面前时带着一丝试探。而他通常只是摇摇头,低声说:“不用,谢谢。”他习惯了自律与克制,认为执行任务期间不该如此散漫。

但年轻人的热情如同春雨,细腻又持久。他们不气馁,下一次依旧会自然地递过来,仿佛这只是团队成员间最平常的互动。

转变发生得悄无声息。

或许是在某一次处理完一个特别棘手的调解,大家都有些精疲力尽地回到车上时,婷婷温柔地递过来一包独立包装的小饼干,轻声说:“煌音哥,也吃点吧,都忙了一上午了。”那一刻,他看着她清澈关切的眼神,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接了过去,低声道:“……谢谢。”

又或许是某次寒冬深夜出警归来,车上冷得呵气成霜,晓薇哆嗦着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保温杯,倒出几杯还冒着热气的姜茶分给大家,也自然而然地塞了一杯到他冰凉的手里。那滚烫的温度透过一次性纸杯灼烫着他的掌心,也似乎瞬间驱散了一丝积压在心底的寒意。

从此,分享零食成了这辆警车里的固定节目。煌音虽然依旧很少主动索取,但不再拒绝。他会接过小飞递来的薯片,阿哲分享的巧克力,甚至是大磊那块看起来硬邦邦的能量棒。这是一种无声的接纳,标志着他也成为了这个“车上零食分享会”的一员。

然而,真正的“升级”发生在那之后。

不知道具体是从第几次出警开始,仿佛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每次临上车前,晓薇和婷婷总会相视一笑,默契地走向派出所那个小小的冰箱。

“等等哦!老规矩!”晓薇会笑着喊住已经拉开车门的其他人,然后和婷婷一起,从冰箱里拿出几杯提前买好、一直冰镇着的奶茶。通常是附近那家性价比很高的连锁店买的,包装简单,但甜度冰度都按照大家各自的口味记得清清楚楚。

婷婷会细心地将吸管插好,一杯杯递过去:“阿哲你的四季春,少糖!”、“大磊你的珍珠奶茶,去冰!”、“小飞你的多多绿,多加椰果!”、“晓薇你的芋泥奶茶……”最后,她会将一杯看起来最普通的、往往是原味或者乌龙奶茶的杯子,递给刚刚坐进车里的煌音,声音温和:“煌音哥,你的。”

他们甚至不知道他具体喜欢什么口味,只是观察到他似乎对过于甜腻的东西兴趣不大,便每次都挑最清淡的那款买给他。

煌音接过那杯沁着冰凉水珠的奶茶,指尖传来的冷意与车内逐渐升腾的暖意形成奇妙的对比。他通常只是握在手里,并不立刻喝,但每一次都会低声说一句:“谢谢。”

警用面包车发动,驶出派出所的小院,穿梭在城南的街巷中。车里,或许放着并不时髦的广播音乐,或许充斥着阿哲和小飞关于案情的讨论,或许只是安静的只有引擎声。但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杯冰奶茶,时不时吸上一口,清甜的滋味滑过喉咙,驱散着奔波带来的疲惫与燥热。

煌音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偶尔,也会拿起那杯奶茶,喝上一口。冰凉的、带着淡淡茶香和奶味的液体,似乎也悄然融化着他某些坚硬的习惯。他依然沉默,但在这辆充满了年轻气息、零食袋窸窣声和奶茶甜味的警车里,他不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孤岛。

这个小小的、甚至有些幼稚的习惯,成了城南派出所这支小小辅警队伍独有的温暖印记,也成了煌音与这个世界、与这群年轻的同伴之间,一条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甜蜜而温暖的纽带。每一次出警前的“奶茶时间”,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在一起。

警用面包车成了城南片区一道流动的风景线。蓝白相间的车身,有时安静地停在老街口,有时匆匆驶过新修的柏油路,有时则笨拙地挤进农贸市场旁狭窄的通道。而车内的景象,则与车外严肃的涂装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给,煌音哥,你的乌龙奶茶,去冰。”婷婷总是最细心那个,会提前把吸管插好,再将杯子稳稳地递到刚刚坐定的煌音手里。

“谢谢。”煌音接过,简短的回应已成习惯。冰凉的杯壁凝结着水珠,稍稍濡湿了他掌心厚实的皮毛。

开车的小飞从后视镜里看到大家都拿到了奶茶,立刻一脚油门,车子蹿了出去,同时不忘嚷嚷:“快快快!刚接到通知,西区小公园那边有两拨下棋的大爷为了一步棋吵得快打起来了!去晚了怕是要上演全武行!”

阿哲坐在副驾,一边抓紧扶手一边吸着奶茶里的椰果,含糊不清地说:“你慢点开!别案子没处理,先搞出个交通事故!”

晓薇则笑着摇头,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芋泥奶茶,免得洒出来。

大磊坐在煌音旁边,默默吸着他那杯加了双份珍珠的奶茶,巨大的熊掌捏着小小的杯子,画面有些反差般的可爱。

煌音安静地坐在窗边,目光掠过窗外熟悉的街景。指尖传来奶茶的冰凉,鼻尖隐约萦绕着甜香。这种曾经被他视为“散漫”和“不专业”的行为,如今却奇异地成了每次出警前一段令人安心的序曲。它冲淡了任务可能带来的紧绷感,用一种近乎幼稚的方式,将六个人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车子很快赶到小公园。果然,两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一位是河马兽人,一位是仙鹤兽人——正脸红脖子粗地指着棋盘争吵,旁边围着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街坊。

“是我跳马将军!你老眼昏花没看见!”

“胡说!你那是赖皮!我的炮明明隔着你呢!”

小飞第一个跳下车,灵活地挤进人群:“哎哟喂!两位爷爷!消消气消消气!为盘棋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啊!”

阿哲也赶紧上前,试图安抚。

但两位老人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劝。

这时,煌音喝完了最后一口奶茶,将空杯子精准地投进车内的垃圾桶,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下了车。他高大的身躯和冷峻的气质本身就自带一种震慑力,原本喧闹的人群安静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劝架,而是走到棋盘边,翠绿的目光冷静地扫过棋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指,指向棋盘上一个位置,声音平稳无波:“河马大爷,您刚才的馬,是从这里跳到这里,对吗?”他精准地复现了刚才的争议点。

河马大爷一愣,梗着脖子:“对!就是这样!将死他了!”

仙鹤大爷立刻反驳:“不对!你那是……”

“仙鹤大爷,”煌音打断他,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事实感,“您的‘炮’在这,中间隔了两个子。按照规则,无法直接将军。河马大爷的跳马将军,成立。”

他顿了顿,看向两位老人:“棋局胜负已定。但为了一步棋的输赢争吵,失了风度,才是真正的输家。”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基于规则做出了冷静的判断。两位老人被他这么一板一眼地分析,反而有点讪讪的,吵不下去了一—跟一个看起来根本不懂“人情世故”只认死理的北极熊辅警,还能吵什么?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回程的路上,小飞还在兴奋地学煌音说话:“‘跳马将军,成立’!哈哈哈煌音哥你太酷了!以后这种讲道理的事都交给你!”

煌音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他发现,自己似乎开始熟悉并记住这些街巷的细节:哪家店的招牌晚上会闪烁影响睡眠,哪条巷子的路灯需要报修,哪个路口放学时容易拥堵……

下一次出警,是帮助一位乌龟老奶奶寻找她走失的宠物鹦鹉。那鹦鹉色彩斑斓,蹲在老街最高的槐树上,得意地梳理羽毛,对下方老奶奶焦急的呼唤充耳不闻。

小飞自告奋勇要爬树,被阿哲死死拉住:“你可别摔着!”

大磊试图摇晃树干,奈何树太粗壮,纹丝不动。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煌音观察了一下树枝的分布和鹦鹉的位置,然后走到树下,仰起头。他没有呼喊,也没有威胁,只是从口袋里——不知何时开始,他也会在巡逻时带一些小零食——掏出一颗坚果,用指尖捏着,然后发出一种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模仿某种鸟类叫声的音节。

树上的鹦鹉突然停止了梳理羽毛,歪着脑袋,黑豆似的眼睛疑惑地看向下方。

煌音保持着那个姿势,又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同时将手中的坚果轻轻向上抛了一下。

那鹦鹉扑棱了几下翅膀,竟然真的犹豫着、试探性地,从高高的树枝上飞了下来,精准地落在了煌音伸出的手臂上,低头啄食他掌心的坚果。

所有人都看呆了。

老奶奶喜极而泣,连连道谢。

回车上后,晓薇忍不住惊叹:“煌音哥!你还会鸟语?!”

煌音沉默了一下,才简单回答:“……以前,在北方驻守时,跟护林员学过一点。”这是他第一次提及一点点模糊的过去,虽然依旧语焉不详。

但足以让五个年轻人再次投来崇拜的目光。

日子就在这一杯杯冰奶茶和一件件或琐碎或微小却充满生活气息的警情中流淌着。煌音依旧话不多,但他开始更主动地观察,更自然地融入。他甚至会在某次出警前,看到婷婷和晓薇忘了拿奶茶,而用眼神示意一下冰箱的方向。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婷婷和晓薇惊喜地对视了一眼。

警车依旧穿梭在城南的大街小巷,车里的奶茶甜香混合着窗外市井的味道,构成了煌音新生活中最平凡却最温暖的底色。他正在以一种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方式,被这些年轻的、充满活力的同伴,被这些鸡毛蒜皮却又真实无比的“案件”,一点点地拉回人间烟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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