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鸟鸣清脆。
这片被苏辰一家视为世外桃源的山谷,此刻却因一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而被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苏辰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挣脱束缚冲出来一般。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倒在溪边的男人,大脑飞速运转,却又在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
震惊、警惕、疑惑、恐惧……无数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冷静。
那个人,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生死不知。他身上的玄色锦袍,即便被划破了数道口子,沾满了泥土与干涸的血迹,依旧能看出其面料的华贵与剪裁的考究。那绝非寻常富户能穿得起的衣物。他腰间悬挂的佩剑,剑鞘古朴,镶嵌着不知名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冷的光。
最让苏辰心神俱震的,是那枚从他衣襟中滑落的玉佩。
那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温润细腻,毫无瑕疵。玉佩被雕刻成一条栩栩如生的盘龙,龙身矫健,龙鳞分明,龙目圆睁,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玉而出,搅动风云。
龙!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龙,是天子的象征,是至高无上的图腾。任何与龙纹相关的东西,都绝非寻常之物。私自佩戴龙纹玉佩,轻则抄家,重则灭族。除非……佩戴者本身就拥有与这图腾相匹配的、足以藐视王法的滔天权势。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苏辰的脑海,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这人,与皇室有关!
这个认知,让苏辰刚刚升起的一丝救人的善念,瞬间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
救他?
开什么玩笑!
这根本不是救一个人,而是将一个巨大的、足以将他们全家碾得粉碎的麻烦,硬生生扛在自己身上!
他肩上的箭伤,说明他正在被人追杀。能追杀一个佩戴龙纹玉佩的贵人,对方的势力又该是何等恐怖?自己一家只是挣扎求生的蝼蚁,一旦被卷入这种神仙打架的旋涡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让他自生自灭,然后悄悄地将他埋了,毁尸灭迹,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这样,他们一家才能继续安稳地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这个念头在苏辰心中盘旋,理智告诉他,这是唯一的正确答案。
可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人苍白如纸的脸上。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即便在昏迷中,依旧带着一股天生的贵气与傲骨。他还这么年轻,或许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吗?
更何况,苏辰的脑海中,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
风险与机遇,往往是并存的!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但也是一个天大的机遇!如果能救下他,一旦他脱困,这份救命之恩,又该是何等的回报?或许,自己一家人从此就能摆脱这朝不保夕的困境,一步登天!
富贵险中求!
前世作为一个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多年的厨师,他比谁都明白,想要改变命运,有时候就必须赌!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大不了一无所有。而现在,他已经一无所有了,再输,又能输到哪里去?
但……赌注是全家人的性命。
他赌不起。
苏辰的内心在天人交战,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不行,不能这么冲动。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像一头真正的猎人一样思考。
首先,要确定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追兵在哪里?是已经离去,还是正潜伏在附近?
苏辰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压得更低,如同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退回了巨石之后。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选择了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等待与观察。
他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轻微的状态,耳朵竖起,仔细地聆听着山谷中的一切声响。风声、水声、鸟鸣声、虫豸的嗡鸣声……所有的声音都被他纳入耳中,然后在大脑中进行筛选和分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谷里静谧如常,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
他慢慢地移动身体,绕着这片区域,开始仔细勘察地面上的痕迹。父亲苏大山教给他的那些狩猎技巧,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能从一根被压断的草茎,一块被踩翻的石头上,读出许多信息。
这里有过打斗的痕迹,但很轻微。地上除了这个受伤男人留下的一串踉跄的血迹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的脚印。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追兵并没有进入这个山谷。或许,这个男人是在山谷外受的伤,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到了这里,而追兵因为某些原因,没有继续深入。
这个发现,让苏辰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眼下是安全的。
他再次回到那个男人身边,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苏辰又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下他肩上的伤口。箭矢是军中制式的三棱破甲箭,箭头淬了毒,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并且开始肿胀。如果不尽快处理,就算没有追兵,他也活不过今晚。
怎么办?
苏辰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那枚龙纹玉佩上。
他缓缓伸出手,将那枚冰凉的玉佩握在掌心。那细腻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一股魔力,让他那颗摇摆不定的心,瞬间做出了决定。
赌了!
人生能有几回搏?错过这次机会,他或许一辈子都只能窝在这深山老林里,靠着系统苟延残喘。他不想这样,他想让父母和妹妹,堂堂正正地活在阳光下,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既然决定要救,那就必须做得滴水不漏。
苏辰不再犹豫,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是将那把佩剑捡了起来,掂了掂,分量不轻。他将剑藏在附近一处隐蔽的石缝里,并用杂草和石头做好伪装。这东西太扎眼,不能带回山洞。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龙纹玉佩从男人的脖子上解了下来,贴身藏好。这东西更是个催命符,绝对不能让爹娘看到,否则非把他们吓出个好歹来不可。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处理现场的血迹。他用溪水冲刷着石头上的血污,又用泥土和落叶将地上的痕迹掩盖起来。
最后,也是最困难的一步——移动伤员。
这个男人身材高大,骨架匀称,体重至少有一百四五十斤。以苏辰现在的身体,想要将他背回山洞,绝非易事。
他咬了咬牙,将男人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嗯……”
或许是牵动了伤口,昏迷中的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苏辰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半拖半背,用尽了体能强化液改造后身体里的每一分力量,艰难地朝着山洞的方向挪动。
回去的路,比来时漫长了十倍。每一步,苏辰都走得异常艰辛。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手臂酸痛得几乎要失去知觉。但他依旧咬牙坚持着,因为他知道,他背着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更是全家未来的希望。
当他终于拖着这个“麻烦”回到山洞口时,整个人已经快要虚脱了。
“爹!娘!”他低声喊道。
正在洞里用藤条编织篮子的苏大山和李慧兰听到儿子的声音,立刻迎了出来。
可当他们看到苏辰身后那个浑身是血的陌生男人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以复加的惊恐。
“辰儿!这……这是谁?!”苏大山一个箭步冲上来,声音都变了调。
李慧兰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捂着嘴,差点惊叫出声。
“先进去再说。”苏辰没有多做解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男人拖进了山洞,轻轻地放在了铺着干草的地面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山洞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苏大山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脸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不断抽搐。他是个老猎户,只一眼,就看出了那支插在男人肩头的箭矢是军用制式,也看出了男人身上那料子不凡的衣物。
“你……你疯了?!”他压低了声音,对着苏辰咆哮道,“你从哪捡了这么个祸害回来?!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当家的,你小声点!”李慧兰虽然也怕得要死,但还是下意识地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生怕他的声音引来什么。她颤抖着声音问苏辰:“辰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快……快把他送走!咱们惹不起这样的人啊!”
面对父母的惊慌和指责,苏辰的脸上却异常平静。他知道,自己必须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能让他们接受的解释。
他站起身,走到父母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爹,娘,我们不能把他送走。”
“为什么?!”苏大山怒道。
“因为,把他留在这里,我们或许有危险。”苏辰的目光扫过父母惊恐的脸,然后缓缓说道,“但是,如果把他扔出去,让他死在山谷里,我们……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