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找到莲香,还被当成贼人痛扁一顿。
崔织善料定计寒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
冯氏派人通传,晚膳到松竹院用。
莲玉抱怨。
“您身子刚好,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老太太倒好,不是让您冒雨送药,就是让您远远地去松竹院用膳。
不是自家的孩儿,就是不知心疼。”
崔织善瞪她一眼,“慎言!二爷心狠,万一抓住你的错处,定不会轻饶。”
她能保住莲香,不过行了个‘快’字诀,可一而不可再,未必还能依样画葫芦保住莲玉。
莲玉想起大清早发生的事。
二爷闯进来时,那般凶神恶煞、不留情面,连大奶奶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自个儿一个奴婢了。
莲玉终于面露惧色,低头不语。
崔织善叹了口气,晓得怕了,是件好事。
她没再多话,站起身打开衣柜,选取晚膳穿的衣裙。
满满一柜衣衫,入眼的都是老色横秋的深色。
崔织善选了半晌,挑了件纯白的棉裙。
顿了顿,又将略带点艳色的衣裙,全都拿了出来。
“把这些都挪去库房。”
留下的全是素色、深色的衣裙。
莲玉心疼极了。
大奶奶正值怒放的年纪。
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段有身段。
大爷上战场的那几年,大奶奶就不怎么肯穿亮色的衣裙。
日日穿着老气横秋的衣衫,全没了姑娘家的娇俏。
还说什么夫君不在家,自己打扮了也没人看。
等大爷回来就好了。
结果等来等去,等了个寂寞。
造化弄人,花骨朵一样的人,成了望门寡,没个男人撑腰,这以后的日子想都不敢想。
整理好衣物。
莲玉重新替她梳妆。
简简单单挽了个䯼髻,鬓边插了朵纯白色的珠花,一袭白棉袍,襟边镶着浅灰麻条。
如此简单的打扮,却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一扫之前的颓废之色,显得格外精神。
难怪世人都说,女要俏一身孝。
莲玉忍不住长叹口气。
面上露出哀泣之色。
自家主子风华绝代,穿着如此朴素,依旧难掩通身的气度。
下嫁给大爷,本就委屈。
竟然还成了寡妇?
替大爷惋惜的同时,更加怜惜崔织善。
打定主意,多给主子制些棉白衣裙。
做寡妇也要美美哒。
“莲秀烧退了吗?”
提到莲秀,莲玉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大奶奶,她要死,您就不该拦她!您不知道,刚才她还拦着大少爷,非得同他说话,被大少爷好一顿嫌弃!!!受不住,回屋哭去了。”
崔织善笑了笑。
真好,这才对嘛!
越嫌弃越好!
“找几个人替莲秀收拾一下,一会儿让她跟我去松竹院。”
“别呀,大奶奶,还是我陪您去吧。她去,我可不放心。”
“你去,我才不放心!大爷没了,咱们在这府里,不比以前了。莲香出了府,我跟前得力的就你一个了。你不替我看着家,我哪能放心离开?快去吧,一会儿还得陪我去前院找先生。”
莲玉想想也对,转头安排去了。
没一会儿回来了,陪着崔织善去了前院。
李先生心里窝着火,急匆匆整理行囊。
原本大奶奶让他再坚持三日,如今他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好好的一棵读书苗子,成天躲懒,天王老子来了也教不会。
崔织善进来时,李先生已将包袱整理好,正打算向她辞行。
见她进来,立刻一揖到底,趁机提出离开。
崔织善了然于心,也不多劝,直接说出打算。
“李先生稍安勿躁,能否听我一言,再决定去留?”
李先生想了想,大奶奶的言行,除了今日有些奇怪,一直以来都很支持他,便点头同意了。
两人坐定,莲玉上了热茶。
崔织善起身,向着李先生福了福身。
李先生一惊,赶忙起身避让。
“使不得,使不得。”
“我有一事相求,李先生若能答应,自然再好不过。不答应,我也理解,绝不强求。”
李先生请崔织善有话直说。
崔织善清了清嗓子,细细说了起来。
她告诉李先生,自己想开一家学堂,专门教导战乱中失去父母的孩子。
“他们孤苦无依,其他善堂能吃饱饭已是不易,上学是想也不敢想的。所以……”
李先生当场打断崔织善的话。
“大奶奶,不必多言。”
崔织善一愣,苦笑一下,料定李先生不愿意,自己说好不强求。
也不便逗留。
“莲玉,替李先生结了教资,好生送先生出门。”
说完,便要退出去。
“大奶奶,我的话还未说完呢,我愿意去您的学堂。您放心,对那些孩子,我肯定一视同仁。只是,我素来严格,还望大奶奶体谅。”
崔织善惊喜地回头。
“先生答应了?”
李先生笑出了声,“自然!大奶奶行的是善举,李某不才,也愿尽绵薄之力。”
大事已定,晚膳时辰也快到了。
崔织善留李先生住一晚再走。
“明日一早,我会吩咐人驾车,把先生送去乌衣巷韩家,学堂就开设在那里。”
李先生不疑有他,当场答应。
崔织善向松竹院走去,半道上早有婆子带着莲秀等候多时。
看着莲玉消失的身影,崔织善扶了扶鬓间的珠花。
叹了口气:“不知今儿可有大少爷爱吃的红烧鲤鱼?”
一句话,莲秀眼底的灰色瞬间褪去。
原本像望夫石般一动不动的身子,终于迈开腿,跟在她身后,一路到了松竹院。
松竹院里,冯氏、计寒、曲婉婉、大少爷已然围坐在八仙桌旁。
一家四口,老的慈祥、大的恩爱、小的活泼。
四人不知说着什么,笑得开怀。
崔织善眉头一蹙。
按理老二新丧,冯氏该伤心欲绝才对,怎会如此开心?
不容细想,屋里四人都看到了她。
见崔织善进门,冯氏脸上的笑意立刻敛去。
“织善,你来了,快来坐。”
崔织善眸光一闪,站着没动。
今日,冯氏坐上首。
她的左手边是计寒,计寒的下首是计康。
她的右手边是曲婉婉。
曲婉婉坐着的,正是她平日坐的位置。
见崔织善看过来,她像是被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嫂,对……对不起,我……是夫君让我坐的,我,这就让你……”
说完,她委屈地低下头,眼眶瞬间泛红,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身子却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