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色的粉末自指缝簌簌滑落，融入床铺的阴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江云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体内奔涌的扎实力量感与神魂的清明通透交织，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那块残玉带来的提升，远超预期。
但此刻，他心念电转，思考的却非自身修为，而是怀中那枚李槐所予的、用以装取灵石的普通布袋。
这布袋看似寻常，粗麻质地，毫无灵气波动。但李槐那般谨慎多疑之人，会如此放心地将收取灵石之事交予一个新人？
江云将布袋凑到鼻尖，仔细嗅闻。除了粗麻本身的土腥味，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气息——并非药毒，而是一种极其隐晦的精神力印记，微弱到若非他神魂经过多次强化与碎片滋养，根本无从感知。
果然留有后手！
这布袋本身，就是一个简陋的追踪与监视法器！一旦他私藏灵石，或是试图窥探袋中之物，恐怕立刻就会被李槐察觉！
好一个老狐狸！
江云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既然如此，那便将计就计。
他没有试图抹去那印记，那无异于打草惊蛇。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布袋收好，心中已有定计。
次日申时，雨歇云未散。
江云准时来到那处乱石角落。李槐早已等在那里，脚边放着一个小一号、却显得更加沉甸的麻袋，里面装的，显然是要交给张麟的“精品”。
“东西在里面。”李槐指了指麻袋，浑浊的眼睛审视着江云，“规矩都记住了？”
“弟子不敢忘。”江云躬身回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与恭顺。他扛起麻袋，分量果然不轻。
“去吧。老地方，张麟应该在等了。”李槐挥挥手，补充道，“记住，灵石，一枚不少地装进那个袋子里拿回来。”
“是。”江云应声，扛着麻袋，转身走入渐起的暮色之中。
他脚步沉稳，却暗中将听觉与视觉提升到极限，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果然，走出不到百丈，他便隐约察觉到，一道极其微弱、与他怀中布袋同源的精神力印记，如同无形的丝线，遥遥缀在他身后。
李槐在远处跟踪监视！
江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故意放缓了些脚步，显出几分吃力，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既兴奋又惶恐的送货杂役。
再次来到那条阴暗巷弄。
张麟果然已经等得不耐烦，见到江云扛着麻袋出现，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一把夺过麻袋，迫不及待地打开检查。
“嗯，成色不错，李瘸子这次还算识相。”张麟满意地点点头，随即扔给江云一个小钱袋，里面装着约莫十几块下品灵石，灵气稀薄，正是杂役区偶尔能见到的那种。
“点数。”张麟语气倨傲。
江云接过钱袋，看都没看，直接当着他的面，一枚一枚，仔仔细细地将所有灵石，全部倒入了李槐给的那个粗麻布袋中。
动作缓慢，清晰，毫无隐瞒。
然后，他扎紧袋口，将其小心翼翼贴身收好，低眉顺眼道：“张师兄，数目对了。”
张麟看着他这副乖顺的样子，嗤笑一声，挥挥手：“滚吧！下次准时点！”
“是。”江云躬身退后，转身离开巷子。
自始至终，他没有多看那些灵石一眼，没有半点迟疑留恋。
走出巷口，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遥遥缀在身后的精神力印记，似乎缓和了些许，但并未立刻撤离，依旧保持着监视。
江云心中了然，继续扮演着他的角色，脚步匆匆，甚至带着点完成危险任务后的虚脱感，径直朝着与李槐约定的方向返回。
直到接近那乱石角落，那道精神力印记才悄然撤回。
李槐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伸出手。
江云立刻恭敬地将那粗麻布袋奉上。
李槐接过布袋，手指看似无意地在袋口摩挲了一下，感受着其中灵石的数目以及那道完好无损的精神印记，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丝。
他打开袋口，看也不看，随手从里面抓出一小把约莫两三块灵石，丢给江云，语气依旧淡漠：“这是赏你的。下次若还能如此……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李师叔！”江云脸上立刻露出感恩戴德的狂喜，紧紧攥住那几块劣质灵石，如同捧着绝世珍宝。
李槐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他挥挥手，示意江云可以走了。
江云千恩万谢地退下，转身的刹那，眼底的狂喜瞬间化为冰凉的平静。
那几块灵石于他而言，与路边的石子无异。他要的，从来不是这点残羹冷炙。
第一步的信任，算是初步建立了。
接下来的日子，江云成了李槐与张麟之间固定的信使。
他每一次都完美地完成任务，每一次都将灵石分文不少地带回，每一次都表现出对李槐越来越深的畏惧与恭顺，以及对那点微末“赏赐”的满足。
李槐对他的监视渐渐放松，有时甚至懒得亲自跟踪，只是凭借那布袋上的印记远程感知。
而江云，则在每一次送货与交接“赏赐”时，利用碎片强化后的敏锐感知，疯狂地搜集着信息。
他记住了张麟拿到不同成色“货物”时的表情与语气变化，判断着哪些“废料”更受青睐，价值更高。
他记住了李槐每次给予“赏赐”时，那看似随意一抓，实则每次抓取的数量、以及给予的“残渣”种类，都隐含着的试探与衡量。
他甚至通过强化后的听觉，捕捉到了张麟与其他人一次极其隐秘的交谈片段，隐约提及了某个“内门赵师兄”似乎也对某些特殊“废料”感兴趣，价格更高，但要求极其苛刻，风险更大。
一条潜在的、更诱人也更危险的线路，在他面前若隐若现。
但他按捺住了冲动。火候未到。
他依旧恪守着“本分”，如同一个最忠心的傀儡。
然而，他每次经过那处倾倒“精品”的乱石角落时，总会“恰好”地、极其隐秘地，从那即将交付的“货物”中，扣下那么一丝丝、最精华的部分。
有时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凝结药晶，有时是一撮蕴含特殊金属光泽的粉末，有时是几片散发着奇异波动的碎屑。
他做得极其小心，选取的都是混杂在大量废料中、极难察觉缺失的部分，用量微乎其微，绝不影响整体品相。
这些被扣下的“精华”，被他称为“火耗”。
每一次“火耗”入手，他都会在当晚悄然吸收。量虽少，质却极高，带来的提升远超那些普通的“赏赐”。
他的实力，在这悄无声息的“火耗”积累下，稳步而飞速地增长着。肉身强度、气血雄浑程度、神魂凝练度，都已悄然逼近了某个临界点。
他甚至感觉，自己对那无名残诀的理解，也因不断吸收这些更高品质、属性各异的能量，而变得更加深刻圆融，运转起来越发得心应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李槐与张麟或许以为自己是执棋的猎手，却不知棋盘之下，一条贪婪而危险的潜流，正借助他们的渠道，悄然壮大。
这一日，江云再次来到巷弄交货。
张麟检查完货物，这次却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满：“这次的‘墨晶铁屑’分量好像有点不足啊？李瘸子是不是又偷偷克扣了？”
江云心中猛地一凛。墨晶铁屑？正是他上次扣下“火耗”的种类之一！难道被发现了？
他脸上立刻露出惶恐之色，慌忙道：“张师兄明鉴！李师叔交给弟子的时候就是这些，弟子万万不敢……”
张麟不耐烦地打断他：“量他也不敢耍花样！估计是上次损耗多了点。哼，告诉他，下次若再不足量，价格就得另算了！”
原来只是怀疑李槐克扣，并未怀疑到他头上。
江云松了口气，连忙应是，心中却敲响了警钟。
“火耗”不能一直盯着一种拿，必须更分散，更隐蔽。
同时，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涌现——或许，可以趁机，稍稍挑拨一下这两人的关系？让他们互相猜忌，自己才能更安全地浑水摸鱼。
他收取了灵石，恭敬告退。
走出巷子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转身对张麟低声道：“张师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就放！”张麟正清点着货物，头也不抬。
“弟子…弟子上次送货时，好像隐约听到李师叔嘀咕…说什么…‘赵师兄’那边……价格更……”江云声音压得极低，话语含糊不清，说到关键处便戛然而止，脸上露出害怕说错话的神情。
张麟清点货物的动作猛地一顿，霍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江云：“你说什么？！赵师兄？哪个赵师兄？！”
“弟子…弟子没听清…可能就是李师叔随口一说…弟子胡言乱语，师兄恕罪！”江云吓得脸色发白，连连鞠躬，逃也似的跑了。
张麟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看着江云仓皇逃离的背影，又看看手中的货物，眼神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赵师兄……内门……李瘸子……好哇，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敢跟老子玩这套……”他低声咒骂着，五指缓缓收紧。
远处，拐过街角的江云，缓缓放慢了脚步，脸上哪还有半分惶恐。
种子已经撒下，能否生根发芽，且看日后。
他摸了摸怀中今日份的“火耗”——一小片薄如蝉翼、却蕴含着锐利金气的不知名金属箔片，感受着其中精纯的能量。
螳螂与黄雀，谁才是真正的猎人，尚未可知。
他抬起头，望向丹房的方向，目光幽深。
该考虑，如何从那越发不耐烦的“螳螂”口中，撬出更多关于“黄雀”的信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