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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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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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灵堂的沉寂。

顾婷在看清遗像的瞬间,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柳菲儿也看到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亲手烧死的,不是她口中乡下的累赘,而是她肚子里孩子未来的亲爷爷、亲奶奶!

她吓得“啊”地一声尖叫,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顾淮猛地回头,死死盯住我。

那眼神,布满了血丝,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在这一片混乱的顶点,他对我嘶吼着:“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平静地看着他。

“顾淮,我早就告诉过你。”

“火灾里去世的,是咱们的爸、妈。”

“没错啊,你的爸妈,不就是我的爸妈吗?”

我一步步走向他,复述着他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你说他们是累赘,是社会的负担,死了也活该。”

“你说二十万买他们两条老命,足够给他们风光大葬了。”

“你说,不是他们私拉电线,还能是谁?”

“顾淮,现在你告诉我,他们是谁?”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等他回答,我转身,拿起了遥控器。

灵堂一侧的白墙上,早已准备好了投影仪。

我按下了播放键。

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视频,清晰地投放在墙上。

柳菲儿鬼祟的身影,扔掉香薰蜡烛的动作,以及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一帧帧,无比清晰。

“不!不是我!”

柳菲儿看到视频,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点了根香薰……是烟头……烟头掉下去了……”

她慌乱的解释,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就是纵火者。

“贱人!”

顾淮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愤怒和悔恨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冲过去,一脚狠狠踹在了柳菲儿的肚子上。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爸妈!”

“啊!”

柳菲儿惨叫一声,蜷缩在地,一股鲜血从她的身下流了出来,染红了她浅色的裙子。

她被紧急赶来的救护车送往医院。

孩子,没保住。

灵堂内的亲戚们,终于从这巨大的反转中反应过来。

他们看着顾淮,指指点点。

“畜生啊!真是个畜生!”

“为了个狐狸精,这么诅咒自己爸妈去死!”

“造孽啊!我们顾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东西!”

被掐人中救醒的顾婷,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精神恍惚,指着自己的亲哥哥,歇斯底里地大骂。

“是你!顾淮!是你害死了爸妈!你是杀人凶手!”

在这片混乱中,我拿出了手机,按下了播放键。

“苏然你还要不要脸?我哥好心给你二十五万,你还贪心不足?”

“你爸妈的命就值这个价,别给脸不要脸!”

顾婷恶毒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回荡在灵堂上空。

我又切换到另一段录音。

“二十五万,这是最后的价钱。”

“再不同意,你爸妈的骨灰就等着扬在风里吧!”

顾淮冰冷的威胁,和他此刻的崩溃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他抱着头,发疯似地冲向父母的棺木,用头一下又一下地猛烈撞击。

咚!咚!咚!

沉闷的声响,像野兽绝望的哀嚎。

他亲手策划了这场羞辱我的闹剧,最终,却将他自己,亲手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6

灵堂的闹剧和那段关键性的视频,让警方重启了火灾案的调查。

柳菲儿因涉嫌纵火罪,在医院稍作处理后,就被刑事拘留。

顾淮在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头发白了大半,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只剩下颓败。

他所在的公司第一时间与他解约,撇清关系。

他拒绝了家族为他请的所有律师。

他说,他要亲自为他的父母辩护。

他找到我,在我家楼下等了一天一夜。

见到我的那一刻,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苏然,对不起。”

“求你,原谅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的额头很快就磕破了,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样子狼狈又可悲。

他说,他要去翻案。

不仅要让柳菲儿罪加一等,还要把自己也送进去。

“我要去自首。”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脸,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疯狂。

“我要以诽谤罪和妨碍司法公正罪,起诉我自己。”

“我要把我亲手炮制的所有网暴文章,我伪造的那些证据链,全都作为呈堂证供,交给法官。”

他想用这种方式赎罪,想求得一丝心安。

我看着他,只觉得可笑。

“这是你欠他们的,不是欠我的。”

“你的忏悔,对我毫无意义。”

说完,我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知名公关总监为包庇小三,污蔑亲生父母为农村累赘,如今自首状告自己!”

这个新闻,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全网。

舆论彻底反转。

那些曾经疯狂辱骂我的网友,开始掉转枪头,将顾淮骂得狗血淋头。

而顾淮,将所有辱骂他的帖子,一条条截图保存,作为自己罪行的证明。

顾婷因为承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和排山倒海的网络暴力,精神彻底失常,被送进了疗养院。

柳菲儿在狱中得知顾淮这疯狂的举动后,吓破了胆。

为了减刑,她反咬一口,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顾淮身上。

她声称,所有掩盖罪行、嫁祸给我父母的主意,全都是顾淮出的。

是顾淮一步步教唆她,让她这么做的。

曾经在床上缠绵的爱侣,如今为了脱罪,在法庭上互相撕咬,将所有肮脏的细节公之于众。

他们,成了全市最大的笑话。

而我,作为受害者家属,平静地坐在旁听席上。

看着这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闹剧,走向最终的结局。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7

开庭当天,法院内外挤满了记者。

顾淮穿着囚服,剃了寸头,整个人瘦削得厉害。

他没有为自己辩护,而是作为本案的污点证人,站在了证人席上。

他冷静而又详细地陈述了所有事实。

从柳菲儿如何因为疏忽引发火灾,到他自己如何一步步教她脱罪。

如何伪造私拉电线的证据,如何引导消防队的调查方向。

如何利用自己的公关专业知识,发动舆论,将脏水泼向无辜的人。

他的陈述,条理清晰,细节详尽,仿佛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柳菲儿的律师抓住一个漏洞,犀利地发问。

“顾淮先生,你既然声称自己那么爱你的父母,为何当初会毫不怀疑地相信,死者是你的岳父母?”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顾淮惨笑一声,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我的脸上。

“因为在我心里……”

他顿了顿

“他们的命,本就无足轻重。”

“我错的不是认错了人。”

“而是我从根上,就是个混蛋。”

这句话,是他对自己最彻底的审判。

轮到我出庭作证。

我没有声嘶力竭地控诉,也没有痛哭流涕地卖惨。

我只是平静地,向法官和陪审团展示了一样东西。

那是我公婆生前,给我发的最后一条微信。

是婆婆发的语音,声音里充满了笑意。

“然然啊,你爸知道你最近馋了,我们给你还有肚子里的宝宝做了你最爱吃的酱肘子,放在老房子的冰箱里了,记得回来拿啊。”

我怀孕了,才一个多月,还没来得及告诉顾淮。

这条语音,成了压垮顾淮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婆婆那慈祥的声音回荡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时。

一直故作冷静的顾淮,再也撑不住了。

他双手捂住脸,在被告席上痛哭失声。

他重复地,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

“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他们……”

最终,判决下来了。

柳菲儿因失火罪、妨碍司法公正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顾淮因妨碍司法公正罪、诽谤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因为顾淮的罪行,以及他主动放弃所有财产的请求。

我在离婚诉讼中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法庭支持了我分割全部婚内财产的请求。

顾淮,净身出户。

宣判结束后,顾淮被法警带离法庭。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

我没有回应。

我转身,迎着法庭外的阳光,一步步走了出去。

身后的一切,都结束了。

8

我迅速处理了所有资产。

卖掉了我和顾淮那套装修精美的婚房。

也卖掉了那栋发生了悲剧,让我不愿再踏足的老房子。

我用这笔钱,在郊区为公婆买了一块环境优美的墓地。

墓碑上,我请人刻上了他们的名字,以及我的。

——儿媳苏然立。

这是我作为他们的家人,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带着我的父母,搬进了一座带花园的大房子。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唯一的慰藉和希望。

我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剩余的资金,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室内设计工作室。

或许是因为经历过黑暗,我的设计风格反而充满了对阳光和生命的渴望,很快就在业内闯出了名气。

工作室的生意蒸蒸日上。

曾经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结痂,淡化。

我变得比以前更加独立、自信和从容。

两年后,我收到了一封来自狱中的信。

信封上的字迹,瘦削而又用力,是顾淮写来的。

我没有看信的内容。

我将那封未拆的信,直接扔进了壁炉的火焰中。

看着它一点点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我的内心,平静如水。

“妈妈,抱抱。”

一个软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到我两岁的儿子正张着小手,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

我笑着弯腰,将他抱进怀里。

窗外,阳光正好,洒在花园里的蔷薇花上。

我端着咖啡,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过去已成灰烬,而我的未来,向阳而生。

9

十年后。

铁门缓缓开启。

顾淮走出来时,我差点认不出他。

两鬓斑白,背已经弯了,整个人瘦得脱相。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

我站在监狱门口的对面,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

他没有看到我。

顾淮拎着一个破旧的行李袋,站在门口愣了很久。好像不知道该去哪里。

最终,他拦了辆出租车。

我也拦了一辆,跟在后面。

车开到了城中心,顾淮下车后在街头转了很久。他去了我们曾经的家,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他去了我父母的老房子,那里已经被改建成了商铺。

但什么都没找到。

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看着他迷茫的样子,我心里涌起一阵满足。

顾淮最后去了疗养院。

我没有跟进去,但透过窗户,我看到了顾婷。

她坐在床边,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嘴里念念有词。

“爸妈…火…好大的火…”

顾淮伸手想碰她,顾婷猛地缩了回去,尖叫起来。

“不要!不要!火会烧死爸妈的!”

护士赶紧过来,给顾婷打了镇静剂。

顾淮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下午坐到天黑。

出来时,他已经哭成了泪人。

第二天,我收到朋友转发的一篇财经报道。

封面上是我穿着职业套装的照片。

标题写着:《三十岁女性创业家:从废墟中重建的设计帝国》

我想起了什么。

于是我又去了那栋筒子楼。

果然,顾淮手里拿着那本杂志,坐在楼下的花坛边。

他盯着我的照片看了很久。

目光移到我身边的少年身上时,他的手抖了一下。

那是我的儿子。

九岁了,长得很像他年轻时的样子。

但眼神更像我。

坚定,明亮。

顾淮看着照片,突然哭了起来。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眼泪一直流。

他终于明白,他永远失去了我们。

不只是失去。

我们过得很好,而且没有他。

这比任何惩罚都要残酷。

下午,顾淮坐了很久的公交车,去了城郊的墓园。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

我提前到了那里,躲在不远处的树后。

公婆的墓碑被我定期打理,干净整洁。今天我刚放了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顾淮走到墓前,直接跪了下去。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盘酱肘子。

还冒着热气。

“妈,这是我学了很久才做出来的。”他对着墓碑说话。

“但是味道不对,永远都不对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我学了很多遍,想做出您当年的味道。”

“可是我做不出来了。”

“再也做不出来了。”

夕阳很快就下山了。

顾淮还跪在那里。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十年前,他跪在我面前求原谅的样子。

那时候我以为,时间会让一切过去。

但看到现在的他,我才明白。

有些错误,是要用一辈子来偿还的。

有些失去,是永远找不回来的。

顾淮最终站起身,蹒跚着离开了墓园。

我等他走远了,才从树后走出来。

我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也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我的手机响了。

是儿子打来的。

“妈妈,您什么时候回来?我想您了。”

“马上就回来了。”

挂了电话,我踩下油门。

顾淮会在孤独和悔恨中度过余生。

而我,要回家陪我的儿子。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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