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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二百块钱。

厚厚的一沓,沉甸甸地压在陈旭手上,也压在他心上。崭新的票子,边缘锋利,几乎要割破他冻僵的手指。油墨味混着寒风,直往鼻子里钻,呛得他有点头晕。

沈月清哪来的钱?

这个问题像毒蛇一样缠住了陈旭的喉咙。卖血?十次也卖不出二百块。偷?抢?他不敢想下去。那个在黑市里瑟瑟发抖、在砖窑中绝望哭泣的女孩,怎么可能突然拿出这么一笔巨款?

除非……除非她付出的代价,远比卖血更可怕。

陈旭猛地想起沈月清清秀却苍白的脸,想起她提到弟弟时眼里的光,想起她塞给自己票券时那复杂难明的眼神……一个冰冷的念头钻进脑海:这钱,会不会和那几张来路不正的票有关?是不是她……又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甚至……是付出了某种他不敢想象的代价?

恐惧和愧疚瞬间淹没了他。他让她走,是希望她活命,不是让她去跳另一个火坑!这二百块钱,像带着血,烫得他几乎拿不住。

他下意识就想追上去问苏晚晴,可树林空荡,哪还有人影?苏晚晴明显是受人之托,而且不想,或者不敢,跟他有更多牵扯。

怎么办?这钱,能要吗?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陈旭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些。他现在浑身冰凉,兜里只剩下几个钢镚,家里米缸见底,母亲的药快断了,父亲唉声叹气,姐姐担惊受怕……公社的视线像影子一样跟着他。

没有这二百块,他寸步难行,沈月清用未知代价换来的生路也可能就此断绝。有了这二百块,他就能喘口气,就能有机会真正做点什么,改变这个家的困境。

要!必须得要!这不是矫情的时候!沈月清把钱给他,就是希望他能用上。他不能辜负这份……这份沉甸甸的托付。

陈旭猛地将钱塞进内衣口袋最深处,用别针死死别住。冰冷的纸币贴着皮肤,激得他一哆嗦。他环顾四周,确认没人,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快步离开了小树林。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陈娟正在灶间煮粥,锅里依旧是能照见人影的稀汤。王桂芬靠在炕上,咳嗽似乎比白天更密了些。陈根生坐在门槛上,对着黑漆漆的院子发呆。

“爹,娘,姐,我回来了。”陈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陈娟应了一声,没多问。王桂芬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陈根生只是“嗯”了一下。

压抑的气氛让陈旭心里发堵。他走到米缸前,掀开盖子,里面只剩下薄薄一层玉米碴子。他沉默地盖上盖子。

晚饭时,一家人围着炕桌,默默地喝着稀粥,就着一小碟咸菜疙瘩。谁也没说话,只有王桂芬偶尔的咳嗽声和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陈旭几口喝完粥,放下碗,看着父母姐姐愁苦的脸,深吸一口气,开口打破了沉默:“爹,娘,姐,咱家……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他。

陈旭从怀里——不是藏钱的那个口袋——掏出今天卖山货赚的几毛钱,放在炕桌上:“这点钱,先买点粮食。明天,我去趟县里,想想别的法子。”

陈根生叹了口气:“还有啥法子?公社的人盯着呢……”

“爹,活人不能让尿憋死。”陈旭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他们盯他们的,咱过咱的。只要咱不偷不抢,堂堂正正挣钱,谁也说不出啥!”

王桂芬担忧地看着儿子:“小旭,你可别再……”

“娘,你放心,我有分寸。”陈旭安慰道,“我就是去看看,不敢危险的。”

他没法告诉家人那二百块钱的事,那会把他们吓坏,也会带来无尽的猜疑和风险。这笔钱,必须用在刀刃上,而且要用得悄无声息。

第二天一早,陈旭再次进城。这一次,他怀里揣着二十块钱——从那二百块里小心取出的一点“活钱”。他先去粮店,用粮票和钱,买了两斤白面、五斤玉米面。白面是给母亲养身子的,玉米面是全家人的口粮。又去药铺,给母亲抓了几副便宜但对症的咳嗽药。

提着这些东西回家时,陈根生和王桂芬都愣住了。

“小旭,这……这哪来的钱?”王桂芬摸着那难得一见的白面,手都在抖。

“昨天碰巧帮了饭店刘采购一点小忙,他多给了点辛苦费。”陈旭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娘,您放心吃,以后会好的。”

看着父母脸上将信将疑却又忍不住泛起的一丝希望,陈旭心里五味杂陈。谎言是苦涩的,但希望是真实的。

接下来的日子,陈旭变得异常忙碌和低调。他不再频繁往返县城,而是开始仔细琢磨那二百块钱的用法。他像一只准备过冬的松鼠,小心翼翼地规划着每一分钱。

他首先拿出五十块钱,作为绝对不能动的“保命钱”,藏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这是底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动用。

剩下的钱,他分成几部分。一部分用来改善家里的基本生活,隔三差五买点细粮、割点肉,让父母姐姐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但每次量都不大,避免引人注意。另一部分,他用来悄悄置办东西——他买了一辆半旧的自行车!

这年头,自行车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有了它,去县城方便快捷得多,也能驮更多东西。他通过黑市那个干瘦老头的关系,花了六十块钱,弄到了一张“合法”的二手自行车票,买了一辆六成新的“永久”。虽然肉疼,但绝对值得。

他还扯了几尺耐磨的劳动布,让姐姐陈娟偷偷做了两个结实的褡裢(搭在自行车后座两边的袋子),以后运山货就更方便了。

表面上,陈旭家的日子依旧清贫,但内里却在悄然发生变化。饭桌上偶尔能见到点油腥,王桂芬的咳嗽声渐渐少了,陈根生蹲在门口抽烟时,眉头也不再拧得那么紧。陈娟脸上也有了点笑模样,夜里就着油灯,用陈旭买回来的碎布头练习缝纫。

陈旭则骑着那辆二手自行车,更加灵活地穿梭于村县之间。他的山货生意做得更隐蔽,但路子似乎拓宽了些。他不再局限于红旗饭店,开始尝试接触其他小饭馆、甚至是一些单位的食堂。他为人活络,价格公道,送货及时,渐渐有了点小名气,但也更加小心,绝不张扬。

那二百块钱带来的喘息之机,让他得以站稳脚跟,默默积蓄着力量。他就像一棵在石头缝里挣扎的草,终于探出了头,接触到了一点阳光和雨露。

然而,陈旭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那二百块钱的来历,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沈月清到底怎么样了?这钱到底怎么来的?他几次想去上河峪知青点附近转转,想找机会问问苏晚晴,但都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节外生枝。

他只能把这份担忧和疑惑深深埋藏,化作更强大的动力。

他要赚钱,要赚很多很多钱,要有能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要让自己和家人,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再也不用为生存发愁。

风浪暂时平息了,但陈旭知道,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他这艘刚刚修补好的小船,必须尽快变得足够坚固,才能迎接下一次,可能更加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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