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以为他要做什么时,他却只是缓缓抬起手,越过她的肩头,伸向她鬓发后的方向。
苏云莞全身僵硬,连睫毛都不敢眨动,眼睁睁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靠近她的脸颊,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拂过她的太阳穴。
夜宸渊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刻意折磨人的意味。
指尖最终在她云鬓间轻轻一拈,仿佛真的取下了东西。
“夫人发髻上,”他开口,声音低沉,气息拂过她的额发,“沾了片柳絮。”
他的指尖捻着一片根本不存在的柳絮,递到她眼前,眼神却一瞬不瞬地锁住她煞白又迅速涨红的脸。
苏云莞心脏狂跳,男人近距离的气息更让她头皮发麻。
好在,小柿子走过来,完美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距离。
她将手里那枚白玉棋子,塞进夜宸渊手心里:“啊…啊…”
夜宸渊接住棋子,目光依旧凝在苏云莞晕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慌乱躲闪、泫然欲泣的水眸上。
“看来,今日确实不宜谈正事。”
他语气平淡,充满了意味深长的暗示,仿佛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正事商谈一般。
苏云莞再也撑不住了,猛地站起身,语无伦次:
“民妇……就不搅扰四爷清静!酒水……酒水还需民妇去盯着……民妇告退!”
她几乎是踉跄着,抱起懵懂的小柿子,逃也似的冲出了水榭,那抹湖水绿的身影仓惶得,
像是……
身后有猛兽追赶。
夜宸渊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枚白玉棋子抛起又接住,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小丫头的温度和她母亲发间的淡淡香气。
高德禄看着主子那副明显意犹未尽的样子,急得跺脚,恨不得撸袖子:
“陛下,您看这……需不需要奴才这就去把人给您喊回来?这裴夫人也忒没规矩了……”
夜宸渊一记冷淡的眼风扫过去,高德禄立刻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讪讪地低下头。
帝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里带着猛兽逗弄掌中猎物的从容愉悦,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绝对自信。
“无妨。”
“看她面红耳赤、心跳如雷、明明怕得要死却又强装镇定、最后落荒而逃的模样……”
“甚是有趣。”
高德禄眨眨眼,看着主子那明显被取悦了的样子,心里嘀咕:陛下的乐趣,奴才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这柳絮……奴才刚才咋没看见呢?
忽听帝王声音响起,“去,把孩子要来。”
高德禄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啊?陛下您是说……”
“朕带。”夜宸渊言简意赅。
高德禄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奴才遵旨!”
他立刻转身,脚下生风,一溜小跑地追了出去。
陛下这心思真是……鬼神莫测啊!
刚逗完人家娘亲,转头就要扣下人家闺女?
这边,苏云莞正抱着小柿子,心有余悸地快步走着,眼看就要走出水榭的范围,忽听身后传来气喘吁吁又急切的声音:
“裴夫人!留步!裴夫人请留步!”
苏云莞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僵硬地转过身。
高德禄快步赶到面前,脸上堆着比刚才更热情三分的笑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裴夫人,您且慢走!我们主子方才吩咐了,说您一会儿去了赏花宴,定然忙得脚不沾地,带着小小姐实在是辛苦又不便。”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主子说,他与小小姐甚是投缘,若是您信得过,可将小小姐暂留于水榭这边。
这边清静,点心玩意儿一应俱全,还有可靠的嬷嬷宫女精心看顾,定不会委屈了小小姐。
主子……亲自带一会儿。”
“亲自带”这三个字,被高德禄说得意味深长。
苏云莞想也没想婉拒:“多谢四爷美意,只是小女顽皮,恐……”
话未说完,小柿子听懂了“留下”和“玩”,她扭过小身子,看向水榭的方向。
只见夜宸渊已站在凉亭高处,正望着这边。
对着小柿子晃了晃手中一个极为闪闪发光的玩具。
小柿子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竟然用力地点点头,还伸出小胖手,朝夜宸渊挥了挥。
又朝着苏云莞做手势,那急切的小模样仿佛在说:“娘亲放心去忙吧!柿子要玩那个!”
苏云莞:“!!!”
看女儿这副全然被“收买”、甚至有点小期待的模样,她哭笑不得。
高德禄趁热打铁:“哎哟,您瞧,小小姐自己个儿都愿意呢!夫人您就一百个放心吧!”
苏云莞想到自己确实要全身心应对宴席,带着柿子确实不便,最终只能咬牙,艰难地点了点头。
蹲下身,细细叮嘱了小柿子几句,才一步三回头,跟着引路丫鬟前往宴席场地。
*
半个时辰后,
赏花宴现场,繁花似锦,衣香鬓影,笑语喧阗。
各家贵女公子云集,场面盛大。
苏云莞迅速进入了“苏掌柜”的角色。
她在临时的酒水台后忙碌着,指挥丫鬟们温酒、冰镇、出壶,动作流畅,指令清晰。
“这坛金茎露不必烫得太热,温润即可,口感最佳。”
“那几盏杏花春用冰水镇着,待会儿送到女眷席上。”
“小心些,莫要晃动了酒液。”
她专注的神情、专业的姿态,整个人仿佛在发光,与平日那怯懦模样判若两人。
不少宾客注意到这边,纷纷投来赞赏目光。
一位身着锦袍的年轻乡绅,被苏云莞清丽绝色的容貌吸引,端着酒杯走过来:
“方才尝了娘子的‘云涧酿’,真是唇齿留香。没想到娘子不仅手艺超群,人更是……呃,秀外慧中。
在下姓钱,家父乃本地通判,不知……不知可否有幸,邀娘子得空时品茗一番,也好向娘子请教这酿酒之道?”
他的目光热切,几乎黏在苏云莞脸上。
苏云莞疏离道:“钱公子谬赞了。民妇平日忙于生计,无闲暇,还请公子见谅。”
她应对得体,明确划清了界限。
主位区域设着一面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风。
屏风后,夜宸渊原本慵懒靠着的身形,猛然坐直了些,手中的折扇也停了下来。
隔着屏风的缝隙,他瞥着那个试图搭讪的乡绅,帝王眼神锐利好似能杀人。
正玩着九连环的小柿子都感觉到了腾腾杀气,茫然地抬头看了看他。
高德禄心里咯噔一下:哎哟,这哪来的愣头青,没眼力见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