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
管道内弥漫着经年累月的腐臭味和铁锈味，脚下是冰冷刺骨、深浅不一的积水。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左腿固定处传来的尖锐抗议和积水被搅动的哗啦声，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声音被无限放大，如同在向潜在的追兵宣告我们的位置。
银走在前面，她的脚步近乎无声，像一道滑过水面的阴影。我只能凭借她偶尔调整方向时带起的微弱气流，以及芯片赋予的、对生命体热源的模糊感知，才能确定她的方位。她手中的能量光刃没有再次亮起，那太过显眼。
我拄着一根从管道壁脱落、勉强算是顺手的锈蚀铁管作为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身体的疼痛和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意识的堤坝。更可怕的是内在的侵蚀并未停止。
芯片提供的幽蓝防线，在经历了之前的超载后，变得稀薄而黯淡。猩红的数据碎片如同恶毒的磷火，不时在我意识的边缘闪烁，试图重新点燃那片狂潮。那个古老的低语也并未远去，它潜伏着，像毒蛇在黑暗中吐信：
【方向……错误……】
【回头……才是归宿……】
我咬紧牙关，将这些杂音强行压下，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跟随前方那个模糊的热源，集中在不让自己倒下这唯一的目标上。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前方的银突然停下了脚步。
“有岔路。”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在管道中产生轻微的回响。
我勉强挪到她身边。果然，管道在此分成了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漆黑幽深的支路。每一条都散发着同样的腐朽气息，通向未知的黑暗。
“走哪边？”我问，声音嘶哑。
银沉默着，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她摇了摇头：“这里的干扰太强，我的传感器无法有效探测远处。排水系统地图是旧时代的产物，可靠性存疑。”
三条路。选错任何一条，都可能意味着走入死胡同，或者更糟，直接撞入“新生”布下的天罗地网。
绝望感再次悄然蔓延。
就在这时——
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与血腥的混合气味，毫无预兆地变得浓郁起来。不是来自管道本身，而是……来自我的大脑深处！
紧接着，那个女人的脸再次于意识的黑暗中浮凸，极度惊恐，无声尖叫。但与之前两次不同，这一次，影像极其短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几乎无法抗拒的方位牵引感！
像有一根无形的、沾满血污的线，猛地勒住了我的意识，狠狠扯向最左侧的那条管道！
“呃啊……”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左倾斜，手中的铁管拐杖差点脱手。
“怎么了？”银立刻察觉我的异常，她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
“左边……”我大口喘息着，抵抗着那股源自内在的、令人不适的牵引力，“是……左边这条。”
银的目光透过黑暗落在我身上，即使看不清，我也能感受到那审视的锐利。
“你确定？”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怀疑，“依据是什么？”
我该怎么解释？难道说是我脑子里那些杀人记忆在给我指路？
“……直觉。”我最终只能给出这个苍白无力、甚至可笑的答案。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管道顶滴落的脏水。
银沉默了。黑暗中，只有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水滴声。
几秒钟后，她做出了决定。
“跟上。”
她没有再追问，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了最左侧那条黑暗的管道。
我愣了一下，随即拄着拐杖，踉跄着跟上。内心充满了荒谬感——我们竟然要依靠可能来自一个“神祇罪孽”的杀人记忆来导航逃生？
这条管道似乎比之前更加狭窄、压抑。那股血腥味的幻觉（或许不是幻觉？）也愈发浓烈，伴随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凝视的感觉。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光。不是自然光，也不是电子设备的光，而是一种……朦胧的、惨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晕。
银再次停下，示意我噤声。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光晕的来源是管道壁上一片异常的区域。那里的苔藓散发着诡异的绿光，而在发光苔藓的下方，管道壁上，赫然有着几道清晰的、暗红色的抓痕！
那颜色，像干涸已久的血迹。
抓痕很深，边缘不规则，仿佛是什么人在极度痛苦和恐惧中，用指甲生生抠刮水泥壁留下的。
而在抓痕旁边，还用某种尖锐物，刻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符号。
那符号，与我之前在数据坟场全息屏幕上，看到的那些突破加密的碎片化图像中，那个扭曲的非人类几何符号，一模一样！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不是巧合。
那个古老低语指引的方向，这条管道，这个符号……它们都指向同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
银蹲下身，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抓痕和符号，面甲转向我，声音低沉而凝重：
“看来，你的‘直觉’，带我们走上了一条……某些‘东西’曾经走过的路。”
她站起身，望向管道更深处的黑暗，那里的惨绿光晕似乎更加密集了。
“保持最高警惕。”她说，“这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