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说一遍——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张扬把话掷出去,声音像重锤,砸在整个车间的钢铁梁柱上。
回音沉闷,震得众人心口一颤。
工人群里先是一愣,紧接着像被火点燃。
“对!说得好!”
“就该这么干!憋屈多少年了,咱干的明明是硬骨头活,卖的却是白菜价!”
“现在这个时代,电视里天天看人家国外的广告,什么高精尖、高可靠,我们只能打折甩货!”
“被卡着脖子那滋味,受够了!”
“就是!那帮洋鬼子技术一捂,我们就全厂停产!凭什么?”
“要是真能掌握核心技术,咱们才是真正的主人!”
“张厂长说得对!咱东方红要能搞出自己的好东西,谁还看他们的脸色?!”
情绪像火焰,从最底层烧到顶梁。
有人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有人眼眶泛红,抹了一把脸;
有人猛地把安全帽扣紧,嗓子喊哑:“张厂,你把路指出来,咱们就跟你拼命!”
可是热潮里,很快又冒出一盆冷水。
“说得响亮,可技术高端就意味着成本高啊!”
“对啊!材料贵、工艺贵、良率低,最后一台车成本吓死人。”
“咱现在连工资都困难,哪来的底气玩‘高科技’?卖不出去就破产!”
“市场不等人,农民只认价格。”
“张厂,你说科技是生产力没错,可真要做起来,账本能撑得住吗?”
声音此起彼伏,热浪与冷风对冲,
整个车间像个沸腾的铁锅,咕嘟直冒。
张扬没动怒,目光只是缓缓一扫,冷冷开口:
“老白,把原料表念一遍。”
空气瞬间安静,所有人眼睛都盯向材料科的科长——老白。
老白手心全是汗,眼镜糊得发花,指尖微微发抖。
他硬着头皮,把那一沓资料翻到最后,原料清单醒目地印在末页。
老白盯了半天,脸色忽然僵住。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
“老白,你平时嘴勤得很,今天装哑巴?”赵德顺冷冷一笑,拍着肚子,“赶紧说啊,别卖关子!”
“对,对,说!”孙立功也推了推眼镜,阴阳怪气,
“让大家见见你们‘高科技’的真面目,免得我们以为你们写了天书。”
老白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抬起手,比了个“2”。
“二百多种?!”
“我草!二百多种材料凑一起?咱是造拖拉机还是造火箭啊?!”
“这下好了,估计还有很多材料需要进口,一袋子材料钱顶一台车,玩什么玩!”
“张厂,我就说吧,搞科研是烧钱,厂子能不能过下个月都悬着呢!”
场面一瞬又乱起来,七嘴八舌,笑声、嘲讽声夹杂着叹息。
有人摇头:“这玩意要真两百种材料,我们连实验都开不动!”
有人阴阳怪气:“进口一批,卡一次脖子,咱就趴一次。”
老白的脸涨得通红,他猛地摇头,声音发抖却清晰:
“不是二百多种……只有两种!”
“两种?!”
空气像被冻结了,随即又炸开。
“你开玩笑吧?”
“就两种能搞出刚才那些性能?扯呢!”
“别逗了!我不信!”
“你说清楚,哪两种!”赵德顺脸都挤成了一团,肥手一伸,把资料一把抢了过来,瞪大眼直盯。
几秒钟后,他嗓门像被谁拽了一把:“什么?!只要铁和……粘土?!”
“粘土?!”
“哈哈哈哈!”
“黏土这不就是土吗!”
“别说进口了,咱们厂那些废弃的地上,一天多能挖出十几吨来!”
“陶瓷的老祖宗不就是泥巴烧的吗?你告诉我这玩意能防弹?”
“铁和土?合着我家后院就是原料生产基地了?”
“我挖两锹地,是不是也能给你们东方红搞个‘复合陶瓷’?!”
讥讽声此起彼伏,笑得车间屋顶都要掀翻。
“真离谱啊!”
“咱是造拖拉机,不是玩泥巴!”
“要真这么牛逼,还要科研干嘛?早就满大街跑泥瓷车了!”
老白脸色通红,拎着资料嗓子都哑了:“我也不信,可这里写的就是这两种!
工艺路线密密麻麻,全都写明白了!配比、烧结、掺杂、层间复合、后处理……没有别的原料!”
工人群里“轰”地一声,人声鼎沸。有人倒吸凉气,有人嗤笑不止,有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骂娘。
“泥巴能防弹,哈哈哈,笑死我了!”
“还复合陶瓷,合着是‘泥瓦厂复合体’吧?”
“张厂,你别拿咱几千工人开玩笑啊!”
“我们要饭碗,不要笑话!”
张扬双手抱胸,站在台前,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像是等着看他们笑完。
张扬冷冷地扫了一眼全场,抬手一指,声音像刀一样劈下去:
“老白!去厂子后面空地,给我挖一吨土来!要最普通的粘土,不挑不拣,立刻!”
老白愣了愣,下意识还想问“干嘛用”,却被张扬瞪了一眼,心头一凛,只能硬声应道:“是!”转身就小跑着往车间门口冲。
“材料管理科!”张扬话锋一转,嗓门又拔高,“马上去仓库,给我拉三吨生铁过来!
不是废钢,不是边角料,要正经生铁!调吊车,调叉车,不够人手就喊人事科给你调!十五分钟之内我要看见!”
“明白!”设备科长被这股气势震得背脊发凉,拎着安全帽就冲出去了。
车间里一片骚动。有人窃窃私语:“他真要拿土炼?这……真的假的啊?”
“怕不是作秀吧?生铁我信,土……能干啥?”
“挖出来就是泥巴,怎么变防弹陶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