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言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份调查报告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他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随着调查的深入，更多被忽略的细节浮出水面。那些看似微小的变化，如今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想的真相。
他记得第一次注意到温阮穿衣风格的变化，是在三个月前的一个周末。那天他们约好一起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画展，温阮从衣帽间出来时，他几乎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她。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领口系着蝴蝶结，裙摆及膝，配上白色短袜和小皮鞋，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刚走出校园的女学生。这和她平时偏好的优雅知性风格相去甚远——她衣橱里最多的应该是剪裁得体的西装外套、真丝衬衫和高腰裤。
“新买的裙子？”他打量着她，觉得这身打扮虽然清新，却不太符合她设计师的身份和年龄。
温阮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语气带着刻意的轻快：”怎么样？夏琳说这样穿显年轻。”
他当时并未多想，只觉得可能是女人一时兴起想换个风格。但现在回想起来，那正是江亦辰回国后不久。
自那以后，她的衣柜里陆续添置了不少类似风格的衣物：印着卡通图案的卫衣，百褶短裙，带有蕾丝花边的衬衫，甚至还有几件印着英文校名的棒球服。这些衣服的价格不菲，都是知名少女品牌，但沈靳言从未见她为自己穿过。
有一次，他下班回家，看见她正对着全身镜试穿一条粉色的碎花连衣裙。听见开门声，她慌忙把裙子塞进衣柜，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在试新衣服？”他装作不经意地问。
“啊……对，网上买的，不太合适，正准备退掉。”她眼神闪烁，随手拿起一件家居服套上。
更让他不解的是，她开始收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小物件：卡通形象的钥匙扣，手工编织的手链，印着幼稚图案的笔记本。有一次他甚至在垃圾桶里看见一个被丢弃的包装盒，里面还有一张卡片，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致永远十八岁的你”。
那不是他的笔迹。
所有这些变化，都指向一个陌生的审美取向——一种刻意的、过度追求青春感的打扮，与温阮原本的气质格格不入。现在想来，这大概是某个人偏好的风格。
如果说外在的改变还只是让他困惑，那么温阮在身体接触上的回避，则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关系的裂痕。
从前，温阮总是很黏人。他在家办公时，她会时不时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看电视时，她会自然地靠在他怀里；睡前一定会互道晚安，给他一个轻柔的吻。
不知从何时起，这些亲昵的小动作变得越来越少。
第一次明显感觉到她的回避，是在一个月前的晚上。他结束一个跨国会议，已经是深夜十一点。走进卧室时，温阮正靠在床头看手机，屏幕上反射的光照得她脸色有些苍白。
“还没睡？”他走到床边，习惯性地想俯身吻她。
她却不着痕迹地偏过头，让那个吻落在了脸颊上。
“累了，准备睡了。”她放下手机，滑进被窝，背对着他。
他愣在原地，那个落空的吻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上。
自那以后，类似的场景频频发生。
他想牵她的手，她会假装整理头发把手抽走；他从背后拥抱她，她会轻轻挣脱，说”太热了”；他靠近想亲吻，她会借口”还没卸妆”或”嘴里有味道”避开。
有一次，他们一起去参加一个商业酒会。在车上，他注意到她一直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她却像受惊般猛地一颤，迅速把手收回膝上。
“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没什么，”她勉强笑了笑，”刚才在想工作的事，走神了。”
整个晚上，她都刻意保持着距离。当其他商业伙伴带着女伴翩翩起舞时，她以”高跟鞋不舒服”为由拒绝了共舞的邀请。就连拍照时，她也只是礼貌地挽着他的手臂，身体却明显僵硬。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靠着车窗假寐，避免与他交流。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两周前的一个夜晚。他难得没有应酬，特意提早回家，亲自下厨做了她爱吃的菜。饭后，他打开她最喜欢的音乐，伸手邀请她跳舞。
温阮当时正在回复信息，抬头看见他的动作，明显愣了一下。
“就一首。”他柔声说，想起恋爱时他们经常在客厅里相拥起舞。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起身，却在他搂住她腰际时，身体明显地僵住了。
“你今天用的香水……很特别。”他闻到她身上陌生的花香调，不是她一贯喜欢的清新柑橘香。
“嗯，新买的。”她简短地回答，目光始终避开他的注视。
整支舞过程中，她始终心不在焉，身体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当歌曲结束，他低头想吻她时，她迅速偏过头，那个吻再次落空。
“我有点头疼，先去休息了。”她几乎是逃离了他的怀抱。
那一刻，沈靳言独自站在客厅里，空气中还萦绕着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以及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所有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当时看来似乎都可以解释为工作压力、情绪波动，甚至是夫妻之间正常的情感起伏。但现在，在调查报告的白纸黑字面前，一切都有了不同的含义。
沈靳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比不上心里的痛。
那些刻意的青春装扮，是为了取悦谁？那些回避的亲吻和拥抱，是因为心里已经住了别人吗？
他走到落地窗前，夜色中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每一盏灯后面，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而他的故事，正在从曾经的甜蜜，一步步走向他不敢想象的结局。
那些反常的初现，像是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而现在，这些涟漪正在不断扩大，即将掀起惊涛骇浪。
他知道，他不能再继续视而不见了。真相就像潜藏在深海下的冰山，他已经看到了它的一角。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揭开整座冰山的面目，不管那将多么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