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清晨，就醒之后的顾沉又变回了那个无可挑剔的丈夫。
温柔、耐心。
他将所有的痛苦与悔恨都严严实实地收敛起来。
昨夜那个失态脆弱的他，如同被晨光蒸发掉的露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五年，他事业越发成功，家里里里外外请了几个专业的保姆和护工。
可我的事，只要他在家，必定亲力亲为。
此刻，他正单膝跪在轮椅前，用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擦拭我的手指。
指缝、甲缘，都照顾得细致入微。
阳光勾勒出他低垂的侧脸，竟有一种虔诚的错觉。
早餐是他亲手熬的粥。
他舀起一勺，自然递到我唇边：
「今天天气很好，一会儿我推你去湖边走走？」
我不回应，他也早已习惯。
自顾自地说着湖边新开了什么花，哪棵树又长了新芽。
他正要推我离开，助理却匆匆赶来，低声说手机联系不上他，随即将他拉到一旁耳语。
顾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旋即带着歉意回头：
「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去一趟。」
他甚至没来得及换下那身浅灰色的居家休闲服，便步履匆忙地跟着助理离开。
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底一片漠然的清明。
当然不是公司的事。
我很清楚这五年来，他身边从不缺女人。
我闻得到他西装上偶尔沾染的、不属于我的香水味。
记得他「出差」归来时，颈侧那道细微的、欲盖弥彰的抓痕。
也瞥见过他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时，那接连不断、却又被他迅速按熄的讯息提示。
他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在我面前扮演着深情与忏悔。
殊不知，我连戳穿他的好奇心都早已丧失。
他在外面有多少逢场作戏或露水情缘，于我而言，与窗外飘过的云、吹过的风并无不同。
可孩子不一样。
我想起他听筒里偶然泄露的稚嫩童音。
恨意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得我几乎窒息。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操控轮椅回到书房，登录了五年未曾触碰的社交账号。
沈希仪的社交账号没有设限。
轻易地，我看到了那个孩子。
照片上的男孩，看起来不到两岁。
被沈希仪亲密地抱在怀里，背景是游乐场。
另一张，是顾沉穿着休闲服，正弯腰给男孩擦汗。
侧脸是我许久未见的、真正松弛的温柔。
还有无数碎片，拼凑出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生活轨迹——亲子餐厅、公园野餐、家里的生日派对……
我一张张看过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握着鼠标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五年用冷漠筑起，用以隔绝所有痛苦的堡垒。
在这一刻，被恨意悍然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凭什么？
凭什么在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永远被剥夺做母亲资格的同时。
他们却能拥有一个健康活着的、会哭会笑、会喊他爸爸的结晶？
一想到这世上有一个流淌着他和沈希仪血脉的孩子，正一天天长大，会软糯地喊他们「爸爸妈妈」。
会得到他们的全部关爱与呵护……
这画面就让我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