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4.
客厅里的李雨薇听到，脸色“唰”地白了，手里的月饼也滚落在地。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很大却带着虚张声势。
“胡说八道！谁报的警？这是诬陷！赤裸裸的诬陷！”
沈律也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
他侧身挡住警察的视线，护住身后的李雨薇和小宇，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昨天姜早……才来恶作剧，今天又来了？这绝对是报假警！”
他显然想到了我的突然出现和消失，并将那一切归为我的“恶劣把戏”。
“是啊警察叔叔！”
小宇也鼓着勇气喊。
“我妈妈，她昨天回来了！怎么可能失踪呢？她肯定是故意吓唬我们，还污蔑李阿姨！肯定是她搞的鬼！”
警察面对他们的激动，显得很冷静，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
“沈先生，李女士，我们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接到报警就必须依法核查。”
“至于是否属实，调查之后自然清楚。”
警官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李雨薇。
“请李女士配合，另外，我们需要对这套别墅以及李女士名下的住所进行搜查。”
“搜查？凭什么？！”
李雨薇激动地尖叫。
“就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报警电话？还是姜早那个疯子说的鬼话？她昨天那个样子你们是没看到！她头盖骨都没了！她根本不是人！她的话能信吗？！”
她这话喊出来，自己先愣住了，意识到失言。
沈律也和小宇也震惊地看着她。
警察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头盖骨？什么头盖骨？”
李雨薇顿时慌了神，眼神闪烁。
“我、我是说她化妆化得很吓人，像没头盖骨一样……对，就是特效化妆！”
警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深究。
但态度更坚决了：“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搜查开始了。
警察们训练有素地分散开。
李雨薇紧紧抓着沈律也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身体微微发抖，低声不断重复。
“律也，她为什么要针对我，警察根本找不到任何东西的，因为我根本就没错……”
“肯定是姜早搞鬼，她见我们现在那么幸福，她恨我……”
沈律也眉头紧锁，看着警察们进出各个房间，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既不愿相信李雨薇有问题，又被昨天我的出现和那句关于“目击证人”的质问搅得心神不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初步搜查似乎并无发现。
李雨薇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甚至带上了一丝侥幸和挑衅。
就在负责搜查院子的警察似乎也要无功而返时。
李雨薇的那只小型犬突然兴奋地冲着院子角落它的宠物食盆“汪汪”叫了起来，还跑过去用爪子扒拉那个白色的“碗”。
一个年轻警察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狗碗，脚步顿住了。
他蹲下身，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个被狗啃得边缘有些破损的“碗”。
他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关节敲了敲，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和难以置信。
他快步走到带队警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将那个“碗”递了过去。
老警官接过，仔细查看，顿时眼神瞬间锐利如刀，猛地射向李雨薇！
那苍白的色泽，那独特的弧度，那绝非普通陶瓷或骨头的质地……
尤其是边缘那隐约可辨的属于人类头骨的缝合线痕迹！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他几乎瞬间就做出了初步判断！
李雨薇接触到那目光，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李雨薇女士！”
老警官的声音冰冷，举起那个“狗碗”：“请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5.
沈律也的目光也随之落到那个他从未在意过的“狗碗”上。
当他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时……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无边的寒意瞬间从他脚底窜起，直冲头顶。
他猛地想起昨天我焦急追问、甚至带着哀求的声音：
“我的头盖骨到底在哪里？”
“你快问问你的好青梅，我的头盖骨到底被她藏到哪里去了！”
“李雨薇，你告诉我，我的头盖骨到底在哪里？我时间不多了！”
在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我真的死了。
我的头盖骨也真的不见了。
而这个东西，竟然一直被做成了……
“呕！”
沈律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弯腰干呕起来。
巨大的冲击和强烈的恶心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无法相信地看着那个被狗啃咬了三年的“碗”，又缓缓地转向面无人色的李雨薇。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
小宇也看到了，他虽然小，但隐约明白了那是什么。
极致的恐惧让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看着李雨薇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和害怕。
“李阿姨，你用妈妈的头骨……喂狗？”
“我讨厌你！你把我的妈妈还给我！”
李雨薇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地。
警察上前，给她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李雨薇，现在正式以涉嫌故意杀人、毁坏尸体罪逮捕你！”
警察逮捕了李雨薇后，案件调查迅速推进。
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审讯压力下，李雨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涕泪横流地供认了所有罪行。
警方调取了当年事发路段附近一个废弃加油站恢复的模糊监控。
找到了她驾驶我的车撞倒婆婆后逃逸的画面。
她承认，是她精心策划了一切。
她利用我的手机和电脑，用AI合成了那些不堪入目的“出轨”照片。
选择性地发送给沈律也和我婆婆，一步步离间我们的关系。
那天晚上，她故意激怒我，将我骗到偏僻山路，从背后用石头重击了我的头部，取走了我的头盖骨，并将我的尸体推下了山崖……
警方后续也在山崖下找到了我其余的尸骨。
随后，她开着我的车离开，故意制造了我开车撞倒婆婆后逃逸的假象。
她以为一切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更没想到，她出于变态的炫耀和折辱心理，将我的头盖骨做成狗碗的行为，最终成了将她定罪的铁证。
真相大白，举城哗然。
沈律也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无法面对自己曾经深信不疑的青梅竟是杀害母亲和妻子的恶魔。
更无法原谅自己在我生前死后给予我的那些伤害和不信任。
他整日酗酒，用酒精麻痹自己，家里变得一团糟。
儿子小宇也被他暂时送到了亲戚家照顾。
他整个人迅速颓败了下去……
6.
地府，奈何桥边。
我正喜滋滋地穿着孟婆餐饮集团的工作服，向排队的鬼魂们热情推销最新的孟婆汤套餐。
“这位客官，一看您就心事重重！来碗‘忘忧豪华套餐’吧？一碗下肚，前世爱恨情仇统统清零，附赠投胎优先通道号码牌！”
“小姐姐，愁眉苦脸会影响投胎颜值的！试试我们新出的‘甜蜜记忆消消乐口味’？保留您初恋的甜，忘掉分手的苦哦！”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品上市，买一送一喽！一口下肚，前尘尽忘，烦恼全消，助您轻松开启下一世！”
业绩蹭蹭上涨，孟婆都夸我是销冠。
工作让我充实，地府编制让我快乐。
正当我忙得不亦乐乎时，队伍末尾一个游魂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身形虚浮，眼神涣散，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阳间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竟然是沈律也！
他显然阳寿未尽，只是因酗酒过度被送医抢救，求生意志薄弱，魂魄竟暂时离体飘到了这里。
他茫然地排着队，一抬头，猛地看到了桥头笑容满面，正在推销汤品的我。
他死寂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亮，猛地冲出了队伍，扑到我的面前。
“姜早！早早！真的是你！”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想要抓住我的手，却穿了过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能找到你！”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蠢我瞎！我误会了你，还那样对你……”
“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原谅我好不好？”
他竟不顾周围众多游魂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奈何桥面上。
“早早，我知道我现在没资格求你原谅。但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看在小宇的面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下了地狱我也愿意陪着你！”
我只是微微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跪拜。
我看着他那副狼狈悔恨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给他推荐一款“忘情水特调”。
见下跪无用，他爬起来，流着魂泪诉说。
“小宇他每天都在哭，喊着要妈妈。”
“他知道了真相，他很想你，也很后悔当时推开了你，早早，就算为了儿子，我们……”
我打断了他，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所以，你把他丢给了亲戚，自己酗酒来了这里？”
“沈律也，你是在用你的死，再惩罚他一次吗？让他同时失去父母？”
他猛地一震，魂魄都晃了晃。
儿子小宇哭红的眼睛瞬间浮现在他模糊的意识里。
可是他依旧不肯放弃，试图再次抓住我，声音哽咽。
“早早，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真的……”
“知道晚了就好。”
我平静地打断他，顺手给旁边一个新来的鬼魂递上一碗汤。
“您的‘前程似锦套餐’，请拿好。”
那鬼魂感激地对我点点头，一饮而尽，脸上顿时露出解脱的笑容，飘飘然走向投胎通道。
我这才重新看向沈律也。
“沈先生，您也看到了，我现在工作很忙。阳间的事，已经和我无关了。”
“怎么会无关！”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引得周围鬼魂纷纷侧目，“你是小宇的妈妈！是我的妻子！”
“曾经是。”
我纠正他，指了指头顶的工牌。
7.
“但现在，我是孟婆餐饮集团正式员工，编号89757。主要负责孟婆汤的销售和推广工作。”
我甚至对他露出一个职业微笑。
“需要我为您介绍一下我们的特色套餐吗？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可以给您打九五折。”
沈律也的表情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早早，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恨我，你该恨我的……”
“恨？”
我歪着头想了想，这个动作让我戴着的帽子微微歪斜，我赶紧扶正。
“说实话，没什么感觉了。”我实话实说，“喝过孟婆汤试饮品后，情绪波动小了很多。这对工作很有帮助。”
见他还要说什么，我看了眼排队的长龙，叹了口气。
“沈律也，你阳寿未尽，不该在这里。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固执地站在原地，“除非你原谅我，除非你跟我回去！”
我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回去？回哪里去？”
“我已经死了！”
“我不在乎！”他急切地说，“我可以想办法，你之前就可以还阳……”
“我在乎。”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沈律也，你总是这样。”
“三年前，你不在乎我的解释，只相信你看到的‘证据’。现在，你不在乎我的现状，只在乎你自己想要‘弥补’的心理需求。”
“你这不是爱，是自私。”
我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沈律也，你活着的时候，已经是个不合格的丈夫了。死了，还想做个不合格的父亲，让他彻底变成孤儿吗？”
我的话刺穿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看向远方，语气平静。
“我已经向前走了，有了新工作，新生活。你也该向前走了。”
这时，两个地府公务员飘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对沈律也说。
“阳间魂魄，不得在此滞留。你的肉身正在抢救，即刻返回。”
沈律也挣扎着，被他们一左一右架住。
“早早！姜早！”他回头嘶喊着，“至少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告诉我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们？”
我看着他逐渐变淡的魂体，终于给出了最后一个回答。
“地府待遇不错，五险一金，包吃包住。”我说，“至于想起你们？”
我顿了顿，指了指身后热气腾腾的汤锅。
“通常来说，喝过这汤的，都不会再想起了。”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前，我看到他脸上最后的表情。
那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绝望。
我整了整工作服，转向下一位客户，脸上重新挂起职业微笑。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口味的？我们新推出了‘无忧无虑泡泡口味’，特别适合放下前世执念哦！”
阳间，医院病房。
沈律也在病床上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呛咳起来。
“爸爸！”
守在床边眼睛肿得像核桃的小宇惊喜地叫出声，小手紧紧抓住他的手指。
“爸爸你醒了！医生说你喝太多酒，差点、差点……”
小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沈律也反手用力握住儿子的小手，感受着那真实的温热，回想起地府里我的话。
他看着儿子，声音沙哑得厉害，眼眶通红。
“小宇，爸爸错了……”
8.
后来，我听来报到的鬼魂说，沈律也戒了酒，接回了小宇，努力做一个好父亲。
他捐建了以我和婆婆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帮助交通事故受害者家属。
他每年中秋都会带着小宇去给我和婆婆扫墓，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些消息像耳边风一样吹过，我没有停留倾听。
我的孟婆汤销售业绩节节攀升。
孟婆对我赞赏有加，说我很有管理天赋，不仅优化了生产线，还开拓了销售新思路。
她甚至举荐我去西方地狱进修了几年MBA，管理鬼才课程。
学成归来，我直接被提拔成了奈何桥片区区域经理，负责整个片区的汤品销售和鬼魂情绪疏导工作。
事业风生水起，鬼生充实无比。
又是一年中秋。
地府也搞联欢，但我更惦记我的业绩，主动申请加班。
直接在奈何桥边支了个“中秋限定团圆忘忧汤”的摊位。
鬼魂队伍排得老长。
我熟练地打汤、推销，忽然，队伍末尾一个苍老佝偻的鬼魂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飘到我的摊位前，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那双已经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猛地迸发出极其复杂的光芒，激动、愧疚、怀念、难以置信……
“妈……妈妈？”他颤抖着开口，声音苍老沙哑。
我愣了片刻，才从那双依稀熟悉的眉眼间辨认出来。
是小宇。
我的儿子。
他也走完了他的一生。
时间在地府果然没有概念，阳间已是几十年过去了。
他看着我几乎未曾改变的容颜，眼泪从苍老的眼角滑落，变成透明的魂泪消散。
“妈妈，真的是你，你还是离开时的样子……”
我放下汤勺，笑了笑，语气平和如同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鬼魂顾客。
“嗯，是我。看来你这辈子过得还挺长。”
他絮絮叨叨地在我面前诉说起来，像是要把憋了一辈子的话都倒出来。
他说爸爸努力振作起来，一个人辛苦把他带大，既当爹又当妈，一直没有再娶。
他说爸爸后来做生意成功了，但心里一直装着愧疚，每年中秋都会对着我的照片坐很久。
他说他自己成了家，有了孩子，事业也算顺利，但小时候推开我的那一幕，成了他一辈子的心结。
他说爸爸是十几年走的，走的时候很安详，说终于能下去找您道歉了……
我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有些遥远的故事。
直到我的儿子小宇把一生的悲欢离合都讲完，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我才舀起一碗热气腾腾的孟婆汤，递到他面前。
“好了，时候不早了，喝了汤，该上路了。下辈子争取开局顺利点。”
他伸出苍老颤抖的鬼手，接过那只汤碗，却没有立刻喝。
他抬起头，用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望着我，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妈妈，这么多年，在地府您有想过我和爸爸吗？”
我看着他那和沈律也愈发相似的眼眸，微微一笑。
“想过。”我实话实说，“刚死的那三年，我几乎每天都在想。”
9.
在他眼神亮起的瞬间，我平静地补充。
“想我的头盖骨在哪，想我的健康证怎么办，想我的地府编制还能不能拿到……你知道的我喜欢稳定的生活。”
他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流露出小时候的委屈。
我继续舀汤，语气轻松。
“不过现在不想了，工作太忙，KPI压力大，还得带团队，没空想那些。”
我把汤碗递给他身边一个新来的鬼魂。
他苍老的嘴唇颤抖着，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抢先开口，指了指身后的广告牌。
“要不要试试我们新推出的‘忘忧PlusMax超值套餐’？限量特供，不仅能忘掉前世烦恼，还附赠来世财运加成券。”
“喝了这碗汤，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他怔住了，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释然又苦涩地笑了笑，仰头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
眼中的复杂情感逐渐褪去，变得空白而茫然。
他跟着引路的鬼差，缓缓走向轮回井，融入队伍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我收回目光，拿起勺子敲了敲锅边，对着长长的队伍热情吆喝：
“下一个！中秋限定团圆忘忧汤，喝了烦恼尽消，安心投胎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