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狼突兀退走，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陆沉不敢有丝毫松懈，紧握残剑，背靠一块嶙峋山石，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煞狼消失的密林方向。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虫豸的嘶鸣。
那畜生绝不会无故退走。是嗅到了更强大妖兽的气息？还是……有其他修士在附近？
无论是哪种可能，此地都绝不能久留！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周身撕裂般的痛楚，目光落在那具灰袍老者的无头尸身上。一个凝气四层修士的身家，对他此刻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没有丝毫犹豫，陆沉踉跄上前，忍着浓重的血腥味，快速在老者尸身上摸索起来。
除了一身破烂沾染血污的灰袍，老者腰间那个脏兮兮的布袋最为显眼。入手沉甸甸，看似不大，却别有乾坤。
“储物袋！”陆沉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是修士最常用的储物法器，看来这老者身家不算太差。
他尝试将一丝微弱的剑元探入储物袋。袋口闪过一丝微光，原本存在的、属于老者的灵力印记，随着其身亡已然消散大半，被他这蕴含《九天剑经》锋锐之意的剑元轻易冲开。
意识沉入袋中，一个约莫丈许见方的空间呈现眼前。
里面的东西杂乱无章：十几块下品灵石散发着微弱的灵气光华；几个粗糙的木盒，里面装着一些年份浅薄、灵气稀少的草药；几瓶常用的疗伤、回气丹药，品质低劣；还有几本兽皮封面的书籍，似乎是修炼功法和术法，但看上去都是大路货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处堆放着的几具尚未处理完的妖兽材料，獠牙、利爪、皮毛，散发着淡淡的妖气，也正是这些材料，混杂着老者本身的气息，引来了那头煞狼。
陆沉心中略感失望，但随即释然。一个在宗门外围山脉厮混的底层散修，能有这些积蓄已算不错。至少，那十几块下品灵石和疗伤丹药，对他眼下至关重要。
他迅速将储物袋系在自己腰间，又将老者身上那件淡黄色的内甲剥下。内甲触手冰凉柔韧，胸口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白痕，正是他之前残剑刺中的地方，竟未能完全破开。这至少是件下品护身法器。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再多做停留。必须立刻离开，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疗伤恢复。
他选定与煞狼退走相反的方向，用残剑当做拐杖，支撑着身体，一步一瘸脚，迅速没入更深的山林之中。
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尽量避开妖兽可能出没的路径，选择岩石嶙峋、藤蔓密布的难行之处，同时运转《九天剑经》，竭力收敛自身气息。新生的剑元虽然微弱，但在隐匿气息方面，似乎比寻常灵力更具优势，带着一种内敛的锋锐，不易被感知。
奔行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下，他发现了一道狭窄的岩缝。岩缝被茂密的灌木遮掩，内部幽深，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深入十余丈后，空间稍阔，形成一个仅能盘坐的天然石室，阴凉干燥，极为隐蔽。
“此地尚可。”剑祖苍凉的意念响起，带着一丝审慎，“你伤势不轻，需尽快处理。”
陆沉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袭来。他靠着石壁缓缓坐下，先是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件淡黄色内甲，直接贴身穿戴。内甲自动调整大小，贴合身体，传来一丝微弱的防护感。
接着，他取出盛放疗伤丹药的玉瓶，倒出两粒龙眼大小、色泽斑驳的药丸。丹药散发着一股草腥气，品质低劣，杂质颇多。若在以往，他绝不会服用这等劣质丹药，但此刻，别无选择。
将丹药吞服入腹，一股温热却略显燥乱的药力化开，开始滋养他受损的躯体。同时，他运转《九天剑经》，引导着那丝新生的剑元，配合药力，重点冲刷胸口的狰狞伤口以及那些新生的经脉。
剑元所过之处，带来阵阵刺痛，却也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将药力中有益的部分剥离、吸收，而将那些丹毒杂质强行碾碎、排出。丝丝缕缕的黑灰色污垢，伴随着干涸的血痂，从他体表渗出。
《九天剑经》的霸道，在此刻初步显现。即便是服用最低劣的丹药，也能最大程度地汲取其精华，摒弃其糟粕。
时间在寂静的修炼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再次睁开双眼，眸中淡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远未恢复，但那种油尽灯枯的虚弱感已然消退，体内剑元壮大了一圈，如同溪流般在更加坚韧的经脉中潺潺流动。
胸口那恐怖的伤口也已结痂，传来麻痒的感觉，那是血肉在重新生长。
凝气期，二层！
短短一日之内，他从一个经脉尽断的废人，凭借《九天剑经》和连番生死搏杀，竟重回凝气二层！而且，他这凝气二层的剑元之凝练、锋锐，足以媲美寻常凝气四层修士的灵力！
“不错。”剑祖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九天剑经》便是要在杀伐与资源中勇猛精进。你已初步入门，接下来，需稳固境界，并寻一门剑诀防身。”
陆沉点头，心中振奋。他伸手抚摸着重伤初愈的胸口，那里，原本属于先天剑骨的位置，如今空空荡荡，被新生的剑元所充斥。失去剑骨的确让他天赋受损，但这《九天剑经》，却给了他一条更加艰难，却也更加广阔的道路！
他想起苏雨薇那冰冷绝情的面容，想起她提及兄长苏北辰时的理所当然。
“苏北辰……天罡剑体……”陆沉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夺我剑骨，圆满己身？很好。待我剑道有成，必亲上青阳宗，将属于我的东西，连本带利，亲手拿回来！”
杀意在心中凝聚，却并未扰乱他的心神，反而让丹田内的剑气漩涡旋转得更快了一丝。恨意，亦可化为剑道资粮！
他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灰袍老者的储物袋，仔细翻检起来。灵石、丹药、材料暂且不动，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本兽皮书籍上。
《基础吐纳诀》、《火弹术详解》、《御风术初探》……果然都是些烂大街的货色，对他无用。
就在他准备退出意识时，角落处一本颜色暗沉、材质非皮非纸、边缘有些残破的薄册，引起了他的注意。
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他心念一动，将其取出。册子入手微沉，触感奇特。
翻开第一页，几行凌厉中带着一丝邪气的字迹映入眼帘：
《血煞剑指》——取妖兽精血煞气，融于指剑，凝而不发，出手见血，专破护体罡气……
这竟是一门剑指法术！虽然只是残篇，而且看其描述，修炼方式颇为邪异，需要汲取妖兽精血中的煞气，容易影响心性，但其威力，显然远超那几本基础术法！
陆沉心中一动。他现在缺的就是攻伐手段。这《血煞剑指》虽非正道，但威力不俗，正可解燃眉之急。至于煞气影响心性……《九天剑经》剑意堂堂正正，霸道绝伦，难道还镇压不住一丝妖兽煞气？
他正仔细研读《血煞剑指》的残诀，试图理解其中关窍，剑祖的意念忽然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小辈，且慢。”
“前辈？”陆沉心神一凛。
“那储物袋内层，似乎另有玄机。”剑祖道，“以你剑元，灌注于袋底左下角落，那处针脚略有不同。”
陆沉依言，引导一丝剑元，如同细针般刺向剑祖所指之处。
“嗤！”
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储物袋内层那看似普通的布料，竟被剑元撕裂开一道细微的口子。一枚约莫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形似羽毛的物事，从中飘落出来。
这黑羽不知是何材质，触手冰凉，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隐晦、阴冷的波动。
“这是何物？”陆沉皱眉，他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剑祖的意念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半晌后才缓缓道：“此物……似是一枚‘追踪印’。”
“追踪印？”陆沉脸色微变。
“嗯。而且，并非那死去老者所设。”剑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印记者……修为远超于他，至少是筑基期修士。此印气息阴寒诡秘，应是某种魔道手段。看来，那老者也不过是他人放养的棋子，其所作所为，恐怕尽在他人监控之下。”
陆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猛地想起，那灰袍老者死前，似乎并未有机会发出任何求救或传讯的信号。但这枚隐藏极深的追踪印……是否已经将他杀死老者的画面，或者说，仅仅是老者身亡、储物袋易主的信息，传递了出去？
他握着这枚冰冷的黑色羽毛，仿佛握住了一条毒蛇。
刚刚脱离险境，本以为能暂时蛰伏，积蓄力量。
却不料，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阴影，已然在不经意间，笼罩而至。
山林依旧寂静，石室阴凉依旧。
但陆沉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