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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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的命令通过对讲机发出,冰冷而果决。
不过几分钟,警笛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
数艘印有“海事”字样的执法艇闪烁着红蓝警灯,将许哲的游艇团团围住。
刚才还在狂欢的朋友们,此刻一个个面如死灰。
身着制服的海事局人员迅速登船,气氛凝固。
许哲强作镇定,上前一步,还想用他的身份施压:“各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许氏航运的许哲,我父亲是许正华!”
他话还没说完,沈默声音便从黑色快艇的扩音器里传来。
“许氏航运?很快就不是了。”
为首的执法人员懒得再看许哲一眼,直接一挥手。
“船上所有人,包括船员,全部带走,分别审讯!这艘船,就地封存!”
冰冷的手铐铐上手腕的瞬间,许哲才开始真的慌张。
“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沈念的未婚夫!我们是一家人!”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江晚晚见势不妙,立刻尖叫着撇清关系:“不关我的事!都是他!是他把沈念推下海的!”
许哲不敢置信地回头看着她,而回应他的,是执法人员毫不留情地推搡。
沈默收回目光,转身走回医疗舱。
舱内,我正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如纸。
他俯下身,轻轻为我掖好毯子。
这一刻,我感到无比安心,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再睁眼,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脚被高高垫起,缠着厚厚的纱布。
整个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的滴答声。
一个穿着白大褂,气质儒雅的医生正在记录着什么。
他叫季淮言,是哥哥从国外连夜请来的创伤专家。
“醒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声音温和,“再晚十分钟,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我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只感到疼痛。
“别说话,你呛水导致了急性肺水肿。”季淮言递来一根吸管到我嘴边,“慢点喝。”
温水流过喉咙,我缓了缓后沙哑开口:“我哥呢?还有……许哲他们……”
“你哥在处理后续,至于那些人……”季淮言的眼中闪过一丝的冷意,“他们现在应该在海事局的审讯室里,估计不太好受。”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推开。
沈默走了进来,看到我苍白的脸,他紧绷的下颚线才稍稍柔和了些。
但他眼中的怒火无法控制。
“念念,感觉怎么样?”他握住我的手。
“哥,我没事。”我摇摇头,“是你救了我。”
“是我来晚了。”沈默的眼中满是自责,“我早该看出来,许哲那小子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冰冷。
“许家,这次我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我已经让法务部启动了所有能启动的附加条款,港口共建案的违约金,足够让他们直接破产清算。”
季淮言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适时开口:“她的腿虽然保住了,但多种海洋细菌并发感染非常凶险,后续的治疗和康复至少需要三个月。这段时间,绝对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就在这时,病房外传来一阵尖利的喧闹。
许哲的母亲许夫人,竟然带着几个气势汹汹的律师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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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改往日的贵妇姿态,头发凌乱,一进来就指着我哥的鼻子尖叫。
“沈默!你凭什么扣我们家的船!你这是恶性商业报复!是犯法的!”
她身后的律师也跟着附和:“沈先生,您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市场秩序,我们有权……”
沈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对身边的保镖说:“把他们请出去,如果他们反抗就报警。”
许夫人疯了,见硬的不行,转而扑向我的病床。
“沈念!你这个小贱人!一定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跟你哥告的状!”
“我们阿哲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至于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你这个心思恶毒的女人!”
她狰狞的面孔,和记忆里对我精神控制的贵妇形象重叠在一起,让我一阵反胃。
我冷冷地看着她:“玩笑?许阿姨,你家开玩笑的方式,就是把我扔在海里等死,他是想亲手杀了我吗?”
许夫人被我噎得一愣,随即更加疯狂地嘶吼:“那也是因为你不知好歹!晚晚那么善良,那么单纯,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够了!”
沈默一声怒喝,让整个病房安静下来。
一个保镖立刻上前,把撒泼的许夫人架开。
就在此时,保镖递上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赫然是许哲的父亲的视频通话请求。
沈默点了接通,将平板对着许夫人。
“沈默!你到底想干什么!”视频那头的许董事长咆哮着,“立刻让你的人放船!否则别怪我不念两家旧情!”
沈默轻笑一声:“旧情?许董事长,在你儿子算计我妹妹,眼睁睁看着我妹妹被淹,还出手阻拦别人救她时,怎么不说旧情?”
许董事长脸色一僵,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傲慢道:“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你何必当真?这件事是我儿子不对,我让他给你妹妹道歉!条件你开,只要别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合作?”沈默的语气充满了嘲讽,“你以为许家还有资格和我谈合作?”
就在许董事长要发作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许文德,你真是好大的威风。”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我的父亲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看着平板里的许董事长,眼里满是不悦。
“沈……沈董……”许董事长气焰矮了半截。
父亲看着病床上的我,怒吼道:
“我女儿差点死在你们家那个畜生手里,你现在跟我谈合作?”
“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从现在开始,沈氏集团旗下所有产业,永久性终止与许氏及其所有关联公司的一切合作。”
许董事长脸色大变:“你不能这么做!我们两家深度捆绑,这么做你们沈氏也要伤筋动骨!”
“伤筋动骨,也比养虎为患强。”父亲冷冷道,“更何况,我宁愿自损一千,也要让你许家,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许夫人想到了什么,歇斯底里地大喊:
“沈念!你别忘了!你和阿哲是有婚前协议的!如果因为你的原因导致婚约破裂,你们沈家要赔偿我们十个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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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协议?”
我父亲听到这话,不怒反笑。
他接过沈默手里的平板,对准自己。
“许文德,你是不是忘了,那份协议是我亲自拟定的,其中附加条款写得清清楚楚。”
“如果婚约因一方存在欺诈、出轨或对另一方造成人身伤害等重大过错行为而终止,过错方不仅需要净身出户,还要赔偿对方双倍的违约金,作为精神与名誉的损失补偿。”
父亲顿了顿,一字一句。
“也就是,二十个亿。”
“另外,我给她的那支救命破伤风,被你的儿子拿去给别的女人当玩具画画。”
“我女儿那辆全球限量版的跑车钥匙,也不见了。”
“这些账,我的律师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跟你们算清楚。”
许董事长在视频那头,定格在一片死灰。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夫人瘫软在地,口中喃喃:“不可能……阿哲不会做这种事的……”
“不会?”我冷笑着开口,字字诛心,“许阿姨,你儿子和他的情人,在礁石上想淹死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在游艇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矫情,早就想把我甩了。”
“对了,他还亲口承认,小时候我掉水,是他花钱雇人干的。”
“这些话,他的那些朋友都听得清清楚楚。你觉得都这个时候了,他的朋友会帮谁?”
我的话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保安将魂不守舍的许夫人和那群律师拖了出去。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一周后,在我的坚持下,季淮言用轮椅推着我,出席了法庭的审判。
我不想像受害者一样躲在幕后,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法庭上,许哲、江晚晚和他们的那群朋友,一个个穿着囚服,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
当我的轮椅被推上证人席时,许哲崩溃了。
“念念!念念你原谅我!都是江晚晚!是她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直在挑拨我们的关系!是她嫉妒你,想害你!”
江晚晚像疯狗一样反扑:“你血口喷人!许哲!明明是你!是你嫌弃沈念,想吞掉他们家的产业,才让我配合你演戏的!你答应过我,事成之后就娶我!”
“我娶你?我瞎了眼才会娶你这种毒妇!你还背着我跟李浩不清不楚!”
李浩听到这话,也急了,当庭大喊:“你放屁!明明是你自己说的,玩玩可以,谁当真谁是傻子!”
他们狗咬狗的丑态,在法庭上,显得无比滑稽,引得旁听席上一阵骚动。
当律师当庭播放了从江晚晚手机云端里她将我按入水中的完整视频,以及许哲阻拦他人施救的录音时,整个法庭一片哗然。
视频里,江晚晚脸上的恶毒和许哲声音,如同铁证,将他们的罪行钉死。
我看到旁听席上,许家的一些远房亲戚,原想来求情,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陈述时,我看向屏幕里那个我曾深爱过的男人,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
“许哲,我今天坐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道歉,也不是为了看你和江晚晚互相推诿。”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我这些年做的有多么错误,现在能看待你这样的结果,我很开心,你就是活该。”
我说完,便示意季淮言将我推离。
身后的哭喊和咒骂,我充耳不闻。
8
宣判的结果,通过各大新闻媒体,铺天盖地地传来。
许哲,因涉嫌故意谋杀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宣判的那一刻,他当庭昏厥了过去。
江晚晚,作为主犯之一,同样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李浩、周莉等一众帮凶,也根据情节轻重,分别被判了五到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他们的家族企业也因参加非法活动,受到牵连,纷纷破产。
至于许家,许氏航运在沈家的全面狙击下,三天之内股价清零,宣布退市。
所有资产被法院强制拍卖,用来抵偿银行贷款和那二十亿的天价违约金。
许董事长,也因为多年前的数桩经济重罪被一并翻出,被判处无期徒刑。
和他儿子在不同的监狱里共度余生。
我在病房里,看着电视新闻里,许家那栋金碧辉煌的别墅被贴上封条,一辆辆豪车被拖走,曾经不可一世的许家人,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季淮言关掉电视,递给我一杯热牛奶。
“别看了,脏眼睛。”
我笑了笑,接过牛奶:“也是,不值得。”
康复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
由于神经受损,我的左腿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正常发力。
物理治疗室里,我常常因为一个简单的抬腿动作而疼得满头大汗,好几次都想放弃。
更难的是克服心理创伤。
我患上了严重的PTSD,只要一接触到水,哪怕是洗澡,都会引发剧烈的恐慌和窒息感。
季淮言为我设计了一套循序渐进的水中康复疗法。
他租下了整个恒温泳池。
当我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时,他握住我的手,平静地说:“我在你身边,这里水深只有一米,你随时可以站起来。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他的声音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睛,慢慢地,将身体浸入水中。
那天,我在水里,将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释放了出来。
而他,始终在我身边。
出院那天,哥哥来接我,他带来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监狱的探视录像。
江晚晚的脸上多了一道从眉骨到嘴角的长疤,让她那张曾经清纯的脸变得狰狞可怖。
她正歇斯底里地对着探视窗口的父母哭喊:“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从小告诉我,只要能嫁给许哲,就能一步登天!现在我的一切都毁了!”
“还有,”沈默划到下一个视频,“许哲在狱中精神彻底失常了,整天在墙上用石头画船,画港口,嘴里念叨着他本来可以拥有千亿资产,可以当人上人,现在却一无所有。逢人就说,都是因为一个叫沈念的女人。”
视频里,他眼神呆滞,被其他犯人像耍猴一样围观,嘴里还塞着别人吃剩的馒头。
我平静地关掉视频。
“哥,以后这些,都不用再让我看了。”
“好。”沈默看着我平静的脸,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9
一年后,我拿到了国际专业潜水教练的执照。
毕业典礼上,我作为年度最优秀学员代表上台发言。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黑色潜水服,站在聚光灯下,自信从容。
“大海教会我的,不仅仅是技巧,更是敬畏与勇气。它曾让我坠入深渊,也让我脱胎换骨。”
“我感谢那段经历,因为它让我明白,能将你拖入海底的,从来不是风浪,而是你身边那个,亲手推开你的人。而能将你托举出水面的,也只有你自己……”
台下掌声雷动。
典礼结束,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周莉,她似乎是提前出狱了,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她提着一个廉价的果篮,怯懦地看着我。
“沈念……对不起……我……”
我没等她说完,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绕过她,径直走向不远处等我的季淮言。
对这些人的原谅,不是我的必修课。
我的时间,更应该留给值得的人。
周莉看着我决绝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没有回头。
季淮言为我拉开车门,我们并肩走在海边的栈桥上。
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金黄。
“今晚,你像个女王。”季淮言握紧了我的手。
“一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我笑着调侃他。
“不,”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我,“一年前,你是浴火重生的公主。而现在,你是自己的女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在我面前单膝跪地。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盒子里,是一枚用极为罕见的深海夜光贝打磨成的戒指。
戒指在夕阳下泛着幽蓝的光芒。
“沈念小姐,”他的声音,一如初见时那般温和,却又带着一丝紧张,“我没有显赫的家世,给不了你商业帝国。”
“但我知道你喜欢大海,所以我为你买下了一座小岛,在那里建了海洋生物研究所。我愿用我的一生,陪你看遍世间所有的潮起潮落,陪你探索每一片未知的海域。”
“那座岛,我把它命名为‘念之晨曦’,因为你的重生,比任何晨曦都更耀眼。”
“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
我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向他伸出手。
“我愿意。”
他将那枚独一无二的戒指戴在我的手上,然后起身,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一群海豚正追逐着落日,跃出金色的海面。
我依偎在他怀里,看着这壮丽的景象,心里一片安宁。
我的新生,不是为了报复谁,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只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
然后拥抱真正属于我的那片星辰大海。
至于那些腐烂在过去的人和事,早已随着潮水,退得无影无踪,永远被封存在了不见天日的深渊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