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威胁我？】
我一个月五万的工资，她张口就要四万五。
我这三个月，住在她家不到八平米的小客房里。
每天加班到凌晨，回来连个热水澡都得掐着表洗。
超过五分钟，舅妈就会在外面砰砰敲门，大声喊：“晚晚！别浪费水电！女孩子洗那么久干什么！不知道水费多贵吗！你那点实习工资够付水费吗？”
我每个月“自愿”转四万块钱给舅舅，美其名曰“生活费”。
我来了之后，家里的家务，洗碗、拖地、倒垃圾，全都是我包了。
舅妈的说法是：“晚晚你年轻，多干点活，锻炼锻炼身体。反正你也没别的事。”
可我早就查过，他们这套150平的房子，月供不多不少，正好三万八。
我这“生活费”，是用来给他们还房贷的。
现在，因为她女儿一个三万块的包，她要加价到四万五。
我彻底心寒。
我平静地打字回复：“舅妈，我实习这个月特别忙，公司项目组要求我们24小时待命，必须都住公司公寓。”
“我今晚就搬走。”
发完，不等她回复，我立刻拨通了公司行政的电话。
“您好，我是投行部的林晚，之前为我预留的‘S级人才公寓’，我现在可以申请入住了吗？”
电话那头的行政姐姐很惊讶：“可以的林晚，随时可以入住！钥匙就在前台！我们正奇怪你为什么非要退租呢。你可是我们这届唯一的A+啊，公寓是标配！”
“谢谢，我今晚就过去。”
5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把手机调成静音，无视了舅妈发来的一连串“？”和“你什么意思？”“你敢！”“反了你了！”“林晚我告诉你，你今天敢走，我就让你爸妈来领你！”。
凌晨一点半，我拉着我那只20寸的行李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
我所有的东西，就这一个箱子。
我走的时候，像一个幽灵。
我打车到了公司给我安排的公寓。
国贸CBD，S级人才公寓，33楼，一室一厅，全套智能家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全城的灯火辉煌。
冰箱里甚至塞满了免费的巴黎水、酸奶、进口水果和各种零食。
这才是人住的地方。
我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滚烫的热水冲刷着我。
我洗了个四十分钟的热水澡，直到皮肤泛红。
然后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了我三个月来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生物钟准时叫醒我。
我刚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是舅舅苏立明。
我没接，他立刻又打了过来，一遍又一遍。
我嫌烦，直接拉黑。
一分钟后，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是银行的扣款失败通知。
【尊敬的客户，您尾号XXXX的账户，本月房贷（38000.00元）扣款失败，已逾期。】
舅舅的手机号换成了舅妈的，继续打。
我再次拉黑。
紧接着，是苏晴的号码。
拉黑。
各种陌生的号码开始轮番轰炸。
我换好衣服，一身利落的职业装，平静地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给舅舅。
“舅舅，我搬去公司宿舍了。既然不住您家，‘生活费’我就不交了。感谢您这三个月的照顾。”
手机那头瞬间安静了。
安静了大概三十秒，一条新的短信弹了进来。
是舅舅发的。
“林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今天要是不把钱打过来，我就去你公司闹！让你干不下去！”
我猜，舅妈此刻应该正在旁边尖叫。
“反了她了！她不去住，我们家房贷怎么办！”
“苏立明，去她公司找她！今天必须把钱要回来！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丢脸！”
6
华鼎集团A座，一楼大厅。
早上8点50分，正是员工的打卡高峰期。
大厅里全是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的金融精英，空气中都飘着咖啡和高级香水的味道。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舅舅苏立明和舅妈王秀莲两人，穿着居家睡衣和拖鞋，头发凌乱，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舅舅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背心，趿拉着人字拖。
舅妈顶着一头油腻的卷发，穿着她的粉色珊瑚绒睡衣。
他们这副尊容，和整个大厅格格不入，像是一滴墨汁滴进了清水里。
他们没有门禁卡，被前台保安拦在了闸机外。
“先生女士，请问你们有预约吗？”保安礼貌地问。
“我们要找人！找你们公司的实习生林晚！”舅妈王秀莲尖着嗓子喊。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是她亲戚！她舅舅舅妈！”
“让开！别碰我！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他们正在前台大吵大闹，声音在挑高的大理石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引得所有人纷纷侧目。
我刚和同事从B座的咖啡厅回来，正准备刷卡进闸机。
“林晚！”
舅妈王秀莲眼尖地看到了我。
她像一枚炮弹，一把推开试图拦她的保安，疯了一样冲了过来。
保安一个趔趄，撞到了旁边的装饰花瓶。
她越过了闸机，一把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敢不接电话！”
7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
所有打卡的同事，都停下了脚步，围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圈。
舅妈王秀莲见人多，见达到了她要的效果，立刻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
她“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也不嫌凉。
“没天理了啊！大家快来看啊！我外甥女忘恩负义啊！”
她开始拍着大腿，撒泼大哭，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
“我真是命苦啊！好心收留她，结果养出个白眼狼啊！”
她哭嚎着，开始编造故事，句句泣血：
“我们好心好意收留她一个乡下实习生，供她吃供她住！我天天给她做饭洗衣，当亲闺女一样伺候！”
“我省吃俭用，自己都舍不得吃个鸡蛋，全给她补身体了！”
“她现在出息了！在你们这种大公司上班了！嫌我们穷亲戚碍眼了！”
“昨天晚上，一句话不说就跑了！连生活费都不给了啊！”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的高血压都要犯了！哎哟我不活了！”
表姐苏晴也赶到了，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画着全妆，还特意背着她那个三万块的包。
她站在一边，负责“捧哏”，眼泪说来就来，哭哭啼啼地指着我。
“我好心把我的房间让给她住，我睡沙发！她不感恩就算了！”
“她还偷背我三万块的包！我们说她两句，她就记恨在心！半夜跑路！”
“太可怕了！这种人怎么能在你们公司上班啊！你们公司招人都不做背调的吗！”
【天啊，真的假的？】
【白吃白住还偷东西？】
【我刚才还跟她打招呼来着】
【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小姑娘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金融圈的瓜？】
【这不就是那个C9的学霸吗？人品这么差？】
8
我的同期实习生，张瑶，就站在人群里。
她一直嫉妒我业绩好，拿到了S级offer的优先权，而她可能要被淘汰。
此刻，她两眼放光，立刻悄悄拿出了手机，躲在人群后面，对准了我开始录像。
她一边录，一边把视频发到了“华鼎2025届实习生”的微信群里。
【惊天大瓜！林晚的穷亲戚来公司闹了，说她白吃白-住不给钱！还偷东西！视频为证！】
群里瞬间99+。
【卧槽！真的假的？】
【我就说她一个实习生，怎么业绩那么好，原来心思不正啊！】
【这下她完蛋了，HR最讨厌这种家事不清不楚的人。】
【@张瑶，快！多拍点！高清的！】
张瑶还嫌不够，她唯恐天下不乱，故意走上前，假装劝架，实则拱火。
“阿姨，阿姨您别哭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又转向我，一脸“关切”：“林晚，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快跟阿姨道歉啊。”
“你这样我们都很难办啊，全公司都看着呢。我们实习生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林晚平时在公司看着挺老实的啊？”她又转头对旁边的人说。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见，坐实了我的“表里不一”。
9
舅妈王秀莲见有人“帮腔”，哭得更大声了。
她抓住了道德制高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指着我，对所有人哭诉。
“老实？她都是装的！”
“她刚来实习的时候，来投奔我们，说实习没钱，一个月就两三千，求我们收留！”
“我们看她可怜，才让她住进来的！”
她猛地一拍大腿，抛出了一个惊天大谎言。
“我们看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我们家也不富裕啊！”
“但这三个月，她一分钱生活费都没给过我们啊！”
“我发誓！我要是拿了她一分钱，我天打雷劈！”
“一分钱都没有啊！”
“我女儿的包被她摸了，她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倒好，我们家房贷都还不上了！她跑了！”
“你们公司要是不管，我们就天天来！看你们公司的脸往哪搁！”
【一分钱都没给？】
【这也太恶心了吧！白眼狼啊！】
【绝了，这种人怎么进的华鼎？】
【住在亲戚家，还一分钱不给？】
【把人气得都来公司了，太丢人了。】
围观同事看我的眼神，瞬间从好奇变成了鄙夷和不屑。
张瑶在旁边小声嘀咕：“天啊，真是白眼狼啊，一分钱都不给？人品有问题啊。”
10
舅舅苏立明见火候差不多了，站了出来。
他扮演“老好人”，假装公道地去拉他老婆：“行了！别哭了！家丑不可外扬！让人看笑话！”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满脸的“无奈”和“宽厚”。
“晚晚，舅舅知道你实习压力大，但你也不能这么不懂事。”
他从包里，竟然真的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笔。
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假账。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算账”。
“晚晚，舅舅也不为难你。”
“你看，你住我们家三个月，90天。床位费，就算你一天50，这在市中心算便宜的吧？4500。”
“水电煤气，你天天加班回来洗澡用电脑，一个月500，1500。”
“伙食费，我让你舅妈天天给你做饭，一天算你50，不多吧？4500。”
“这都一万多了！”
他故作大方地合上本子：“你表姐那个包，你碰了，她不开心，精神损失费，就算你1000。”
“还有你住我们家，呼吸我们家空气，这个空气净化器损耗费，就算你500。”
“还有你舅妈为你操心，高血压犯了，医药费，500。”
“一共一万两千！”
他把本子往我面前一递，声音提高八度：
“晚晚，看在亲戚面子上，零头给你抹了！”
“你把这一万块给了！给了钱，你以后爱住哪住哪！我们两清！”
【一万块，不多啊。】
【白吃白喝三个月，一万块便宜她了！】
【快给钱吧，还愣着干嘛？】
【赶紧处理了，别耽误大家上班啊。】
这是一个陷阱。
如果我给了，就等于当众承认了“白-吃-白-住还手欠”。
如果我不给，就是“铁证如山”的无赖。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气得发笑。
11
“一万块？”
一个冰冷、清脆，带着怒气的女声，忽然从人群后传来。
“苏先生，你这是在跟我的人才公寓抢生意吗？”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我的直属上司，投资部总监李清，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过来。
她身后跟着她的秘书和两名高大的保安。
她显然是要去开一个重要的早会，结果被堵在了大厅，脸色极其难看。
舅舅苏立明不认识李清。
他一看这气场，以为就是个管事的HR经理，立刻上前告状。
“您是她领导吧？您来得正好！您快评评理！”
“她住我家白吃白喝，我们好心收留她，现在就要一万块补偿，她都不给！”
“这种道德败坏的员工，你们公司还要吗！这简直是你们公司的耻辱！”
他甚至还想去抓李总的胳膊，被保安伸手拦住。
“苏先生，请您冷静。”
12
李总皱起了眉头。
她看了一眼地上撒泼的舅妈，又看了一眼慷慨陈词的舅舅。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李总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白吃白喝？苏先生，我没听错吧？”
“林晚，是我们华鼎集团从C9联盟重金挖来的A+级‘明星实习生’。”
“她的实习津贴，是每月五万人民币，税后。”
【五万？！】
【我操！实习生五万一个月？】
【A+级？那是什么怪物。】
【等等，五万？那她亲戚说她一分钱没给？】
大厅里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舅舅和舅妈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舅舅手里的本子“啪”一声掉在地上。
李总还在继续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另外，公司在她入职第一天，就为她配备了‘中环国际’的S级人才公寓，月租一万五。”
“还配了每月五千的餐补。”
“是她自己拒绝了，提交了退租申请，理由是——”
李总看向我：“理由是，‘要回家住，补贴家用’。”
【补贴家用？】
【一个月五万，她去住亲戚家？】
【这是什么情况？补贴谁？】
【我靠，这剧情反转了啊！】
【这家人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表姐苏晴，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具体工资，她一直以为我一个月就几千块。
当她听到“五万”这个数字时，她彻底炸了。
嫉妒让她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她忘了她妈刚才说的“一分钱没给”。
她忘了她爸刚才算的“一万块”。
她尖叫起来：“五十万？！不，五万？！她一个月拿五万？！”
她像疯了一样冲向她妈，使劲摇晃她。
“妈！她居然敢骗我们！她骗我们说她一个月才三千！”
“她一个月拿五万，凭什么上个月只给了爸四万？！”
“她还私藏了一万！她私藏了一万啊！”
“林晚你这个贱人！你把那一万块也吐出来！那是我们家的钱！”
13
大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给了四万？】
【私藏了一万？】
【我他妈听到了什么？】
【一个月五万的工资，交四万“生活费”？】
【这他妈是“白吃白住”？这是在“吃绝户”啊！】
【刚才那老太太还哭着说一分钱没给，还发毒誓。】
【这对母女，先把词对一对好吗？笑死我了！】
【这实习生也太惨了吧，被吸血成这样！】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苏晴，又用看吸血鬼的眼神看着我舅舅舅妈。
舅舅的脸，瞬间从涨红变成了惨白，他想去捂苏晴的嘴，已经晚了。
舅妈的哭嚎，也卡在了嗓子眼，忘了哭，傻愣愣地坐在地上。
李总都被气笑了。
她转头看向我。
我知道，该我了。
我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无比。
我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对着舅舅那个掉在地上的可笑账本。
“舅舅，别算一万了。我算给你听。”
“我入职三个月，总收入十五万。”
“我一共给你的银行卡转了三笔。”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他，转向所有人，点开了转账记录。
“第一笔，四万。第二笔，四万。第三笔，就是上个月，舅妈说表姐要买东西，让我转了四万五。”
“一共，十二万五千。”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
“你家这套房子的房贷，月供三万八。我这笔钱，够你还三个月，还多出一万一。”
我再转向脸色惨白的苏晴。
“那一万一，加上你上周找我‘借’的三千。”
“再加上你买这个三万块的包时，哭着喊着让我爸妈给你赞助的一万六。”
“不多不少，刚好三万。买你手上这个包。”
我最后看着我舅舅。
“我住你家小客房，闻着樟脑丸的味道，每天加班到凌晨。”
“我洗碗，我拖地，我倒垃圾。”
“我用我的工资，给你还房贷，给你女儿买包。”
“现在，你拿着这个本子，当着我全公司同事的面，管我要一万块的‘饭钱’？”
舅舅的腿开始抖。
舅妈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总面无表情地对旁边的保安说：
“报警。”
“告他们敲诈勒索，和商业诽谤。”
“顺便，把这位录像的小姐，一起请到我办公室。”
“报警”两个字，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舅妈的哭嚎瞬间停止，变成了惊恐的尖叫：“不！不报警！我们不要钱了！”
舅舅腿一软，差点跪下：“误会！李总！都是误会！家事！家事！”
保安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们。
“放开我！我是她舅舅！林晚！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六亲不认！你会遭报应的！”
“你敢报警！我让你爸妈也丢脸！”
他们的咒骂声，被拖出了大厅。
录像的张瑶，脸色惨白，手机掉在了地上，被另一个保安“请”走了。
大厅里，死一样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苏氏家族一家亲”的微信群。
我把刚刚录下的，舅舅舅妈撒泼、苏晴自爆的视频，发了进去。
然后，我拉黑了列表里所有姓苏的人。
在同事们敬佩、同情、又带着一丝畏惧的目光中，我平静地走到了闸机前。
“嘀”的一声。
我刷卡。
绿灯亮起，闸机打开。
我走进电梯，按下33楼的按钮。
电梯门，缓缓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