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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到三岔口那间破棚屋时,天色已经大亮。集市上开始有了稀疏的人影和声响,但与夜晚的诡秘相比,白天的三岔口显得破败而麻木。

胡三示意陈宵关好门,自己则走到铺边,再次检查了一下阿秀的状况。阿秀依旧昏迷,但脸色似乎更加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裸露的皮肤下,隐隐有青黑色的气息流动,那是浑河“死魇”怨气在侵蚀她的生机。

“时间不多了。”胡三语气凝重。他从怀中取出那个黑色木盒,又解下背上的灰色布囊,从里面拿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玉瓶、陶罐,以及一个小小的、造型古朴的三足铜炉。

他将铜炉放在地上,示意陈宵生火。陈宵连忙用屋里残存的枯枝和火折子,在铜炉下生起一小簇火苗。胡三小心地控制着火候,先将铜炉预热,然后依次打开玉瓶陶罐,将里面各种千奇百怪的药材投入炉中。

有的是晒干的、形状怪异的花草;有的是研磨成不同颜色和粗细的粉末;有的是某种动物风干的器官或骨骼碎片;甚至还有几颗颜色暗沉、散发着微弱腥气的珠子,不知是何物。

每投入一样,胡三都会念诵几句含混的音节,手指在炉口上方虚划几下。炉中的药材并没有像普通熬药那样融化或沸腾,而是在一种无形的力量作用下,彼此融合、反应,散发出或辛辣、或清香、或苦涩、甚至带着一丝腥甜的复杂气味,最后化为一小滩粘稠的、不断变换着暗金色和墨绿色光泽的奇异药膏。

这过程看得陈宵目瞪口呆,仿佛在观看一场神秘的法术仪式。

药膏成型后,胡三小心翼翼地将那株“阴参”从木盒中取出。被红绳捆缚的“阴参”此刻显得十分安静,只是通体冰凉,散发着精纯的阴寒之气。

胡三没有解开红绳,而是用一把薄如蝉翼的玉刀,极其小心地在“阴参”主根最粗壮的位置,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顿时,一股更加浓郁、颜色近乎纯黑的粘稠汁液,从切口处缓缓渗出,滴落在那滩暗金墨绿交织的药膏上。

“嗤——!”

仿佛滚油滴入冰水,药膏剧烈地翻腾起来,颜色迅速发生变化,暗金色消退,墨绿色加深,最终稳定为一种深邃的、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的墨黑色,但仔细看,墨黑之中又隐隐有极细微的银星闪烁。

一股更加奇异的味道散发出来,初闻是极致的阴寒苦涩,细品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滋养神魂的甘洌。

“成了。”胡三松了口气,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炼制这药膏对他消耗不小。他用玉刀将墨黑色药膏挑起一小团,示意陈宵扶起阿秀。

陈宵连忙照做,将阿秀半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阿秀的身体轻得没有重量,冰冷僵硬。

胡三捏开阿秀的嘴,将那团墨黑药膏喂了进去。药膏入口即化,化作一股黑色的气流,顺着阿秀的喉咙流下。

几乎在药膏化开的同时,阿秀身体猛地一颤!脸上骤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一股浓郁的青黑色死气从她七窍中冒出,与药膏所化的黑色气流在她体内疯狂冲突、纠缠!

她的皮肤下,青筋暴起,颜色忽青忽黑,异常可怖。指甲上的青色绒毛疯狂生长,五官也开始出现妖化的迹象,耳朵变尖,嘴角露出尖牙……

“按住她!别让她咬到舌头!”胡三厉喝一声,同时双手飞快结印,指尖亮起一点炽烈的金红色光芒,猛地点向阿秀的眉心、胸口、丹田三处大穴!

陈宵死死抱住阿秀,不让她翻滚。阿秀的力量大得惊人,挣扎中指甲划破了陈宵的手臂,渗出鲜血。她口中发出非人的低吼,琥珀色的竖瞳在痛苦中猛然睁开,里面充满了狂暴和混乱,完全失去了理智。

胡三指尖的金红光芒没入阿秀体内,如同三颗投入滚油的火种。阿秀体内那墨黑色的药力仿佛得到了指引,骤然变得凶猛起来,如同黑色的潮水,狠狠冲刷向那些青黑色的死气!

“吼——!”

阿秀发出一声凄厉的狐啸(已经完全不像人声)!整个人被黑、青、金红三色光芒笼罩,身体剧烈颤抖,皮肤寸寸开裂,却又在药力和胡三法诀的作用下快速愈合,如此反复,惨烈无比。

棚屋内的空气都因为能量的剧烈冲突而扭曲,温度忽高忽低。陈宵咬紧牙关,死死抱着阿秀,手臂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沾染在阿秀身上,似乎让她的挣扎稍微缓和了一丝。

胡三的脸色也越发苍白,维持法诀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消耗极大。但他眼神坚定,不断将自身精纯的妖力(或者说“仙家之力”)注入阿秀体内,引导药力,镇压死气。

这场体内外的拉锯战持续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终于,阿秀体内的青黑色死气,在墨黑药力和胡三金红妖力的内外夹击下,开始节节败退,被逼迫、压缩,最终化作几缕残烟,从阿秀口鼻中飘散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阿秀身体的抽搐渐渐停止,狂暴的妖化迹象也开始消退,尖牙缩回,耳朵恢复原状,指甲上的绒毛褪去,皮肤下的青黑色缓缓消散。

她再次陷入深度昏迷,但脸色不再是死灰,而是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变得平稳悠长。

胡三收回手,踉跄后退一步,扶住墙壁才站稳,大口喘气,脸上毫无血色,气息萎靡。

陈宵也几乎虚脱,看着怀中气息平稳下来的阿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成……成功了吗?”他沙哑着嗓子问。

胡三点了点头,声音疲惫:“死魇怨气已除,本源亏空也被‘阴参’药力暂时填补、稳固。但她神魂受创不轻,又强行激发本源使用‘狐火’,需要很长时间静养才能恢复,甚至……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从前了。”

他看着阿秀,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痛惜,有愧疚,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让她好好睡吧。至少,命保住了。”胡三走到一旁,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陈宵小心地将阿秀放平,盖好衣服。看着她苍白但平静的睡颜,心中感慨万千。这个神秘的狐女,为了帮他,几乎搭上了性命。

他走到胡三身边,郑重地行了一礼:“胡三爷,谢谢您!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胡三睁开眼,摆了摆手:“不必谢我。救她,也是了我一桩心事。当年……我未能护住祖母,也未能护住胡家。今日能救下她,也算是对过去的一点弥补。”

他顿了顿,看向陈宵:“现在,阿秀的命暂时保住了。该说说你的事了。”

陈宵精神一振,知道正题来了。他连忙将老邵头给钱、家中遇险、一路北上的经历,以及白婆婆的指点,更加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拿出了那张染血的黄裱纸。

胡三接过黄纸,看着上面的字迹,久久沉默。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纸面,眼神幽深,仿佛穿透了纸张,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和错综复杂的因果。

“邵瘸子……他供奉的不是正经仙家。”胡三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他年轻时心术不正,不知从哪里得了一门邪法,想走捷径,供奉了一尊来历不明的‘野神’,或者说是‘邪灵’。那东西胃口极大,需要血食和香火愿力供奉。邵瘸子开始时靠着那东西得了些小利,后来便越来越无法满足它,反被其控制,透支寿元,最后更是引来了那东西的‘对头’或者‘仇家’——也就是当年逃到野狐峪那个疯子身上的‘黑气’源头。”

“两者相遇,如同火星撞油。邵瘸子供奉的邪灵被那‘黑气’重创、吞噬,而‘黑气’也因此更加躁动、扩散。邵瘸子遭到反噬,油尽灯枯,但他临死前,用最后一点灵性和血祭,激活了祖传的这串五帝钱,将它和他与那邪灵的部分因果,一起封在了钱里,丢给了你。”

胡三的目光落在陈宵手腕上:“这串钱,本身是前朝官铸,流经战场和刑场,煞气重,阳气也足,是上好的‘压胜’之物。被邵瘸子血祭激发后,成了一块烫手的‘因果信物’。谁拿着它,谁就会吸引当年那场祸事残余的注意——包括那‘黑气’的源头,可能还有其他被波及的、或想趁火打劫的东西。白老婆子让你来找我,是因为当年那疯子身上的‘黑气’,与害死我祖母的力量同源。我追查多年,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陈宵听得心头发冷。自己果然是被老邵头当成了转移灾祸的棋子!但这棋子,现在似乎也成了破局的关键?

“那‘黑气’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在哪里?”陈宵急切地问。

胡三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那是一种极其古老、邪恶的‘诅咒’或者‘怨念’的具现化。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仙家或鬼物体系,更像是某种天地间的‘污秽’被激发、凝聚而成。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可以依附于器物、人体,甚至影响一地风水。当年那疯子,很可能是在某个极阴邪之地,无意中触碰了承载这‘黑气’的东西,才被缠上。”

“至于在哪里……”胡三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北方,“根据我这些年的追查,以及当年那疯子偶尔清醒时吐露的只言片语,这‘黑气’的源头,很可能就在浑河以北,第三道大江‘冥河’的源头附近——一个叫做‘葬龙谷’的地方。”

葬龙谷!冥河源头!

“白婆婆说的‘过三江’,冥河就是最后一道?”陈宵问。

“应该是。”胡三点头,“冥河比浑河、黑水河更加凶险诡异,传说其源头连接着幽冥之地。而‘葬龙谷’,据说是古时真龙陨落之地,大凶大煞,同时也是至阴至邪之气汇聚之所。那‘黑气’的根源,十有八九就在那里。”

陈宵倒吸一口凉气。真龙陨落之地?连接幽冥?听起来就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你要解决身上的因果,彻底摆脱这串五帝钱带来的麻烦,就必须去‘葬龙谷’,找到那‘黑气’的根源,要么将其封印、净化,要么……彻底了断与之相关的因果。否则,这东西会像附骨之蛆,一直跟着你,直到将你吞噬,或者引来更可怕的存在。”胡三的语气无比严肃。

陈宵感到一阵绝望。那种地方,是他能去的吗?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声音干涩。

胡三沉默了片刻,看着陈宵:“有。但同样艰难。我可以尝试用秘法,帮你斩断与这五帝钱的部分因果联系,将它暂时‘封印’。但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那‘黑气’根源不除,迟早还会找上你。而且,封印五帝钱,也意味着你失去了最大的护身之物,在这北地,你将寸步难行。”

又是艰难的选择。主动前往绝地寻死,或者被动等待灾祸再次降临。

陈宵看着手腕上那串看似古朴、却牵动着巨大危机的五帝钱,又看看床上昏迷不醒、因他而重伤的阿秀,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怒火在胸中升腾。

凭什么?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莫名其妙被卷进这诡异的漩涡,一次次死里逃生,现在还要面临这种几乎无解的选择题!

但愤怒过后,是更深沉的无奈和一丝不甘。

他真的……只能等死或者去送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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