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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市公安局的临时安全屋在一栋老旧办公楼的三层,原本是档案室改造的。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窗户装着防盗网,玻璃是单向的,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陈末在这里已经待了三天。

Ω协议的副作用消退得比预期快。第二天上午,语言功能基本恢复,虽然说话还有点慢,但至少能完整表达意思。左腿的运动控制也在下午完全正常了,只是走路时偶尔会觉得那部分肌肉“有点陌生”,像是新长出来的。

但记忆的恢复很慢。短期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碎片还在,但拼不完整。他记得沈清悦带警察来的那个雨夜,记得自己启动了Ω协议,记得那些穿作战服的人,但很多细节模糊了——比如那两个袭击者的脸,比如警察队长具体说了什么,比如自己是怎么从家里来到这里的。

“这是正常的。”沈清悦每天都会来,带来食物和药物,“Ω协议强行重构了你的神经连接,短期记忆存储的海马体区域受损最严重。需要时间重新建立稳定的突触连接。”

她带来了父亲研究资料的电子版,存在一个加密硬盘里。这几天,她在安全屋里陪着陈末,一边监测他的恢复状况,一边破译那些资料。

“密钥C激活后,Ω协议解锁了父亲资料库的深层权限。”沈清悦指着电脑屏幕,“我找到了完整的设计文档,还有……他留下的最后一段记录。”

屏幕上是沈致远的实验日志,日期停在三年半前,他失踪前一个月。

日志编号:SFZ-2019-0831

今天完成了Ω协议的最终模拟测试。

理论上可行,但代价比预期大。强行剥离已融合的接口架构,会对宿主的基础认知功能造成不可逆损伤——短期记忆损失预计37%,运动协调性下降22%,语言处理速度降低18%。更严重的是,如果剥离过程中宿主意识出现抵抗,可能导致人格结构的部分解体。

这不是我想要的工具。工具不应该伤害使用者。

天启会那边在催了。林清源(注:沈致远的师兄,天启会第七研究所负责人)今天又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能交付“可量产化的稳定接口架构”。我骗他说还需要三个月,实际上……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交付。

因为我发现了更可怕的事。

他们不是在开发教育工具,是在为“边界之外”的存在准备容器。那个存在……我通过初始协议短暂接触过它。不是知识,不是智慧,是某种更原始、更混沌的东西。它渴望进入我们的世界,而天启会想成为它的引路人。

初始协议的设计有致命缺陷——为了降低连接门槛,我留下了太多“开放性接口”。天启会通过这些接口,反向改写了协议的核心,把它变成了囚禁意识的牢笼。

我必须修正这个错误。Ω协议是第一步,但还不够。我需要一个“协议覆写器”,能彻底清除所有天启会植入的后门代码。

但时间不多了。林清源开始怀疑我。实验室里的设备最近有被动过的痕迹,我的研究数据可能已经被复制。

如果这则日志被找到,说明我已经无法亲自完成修正。那么,清悦,我的女儿,请继续。

密钥A+B+C可以激活Ω协议,但如果要彻底解决问题,需要找到“初始协议源文件”——它不在任何电子设备里,我把它编码在一段特殊的脑波模式中,只有通过完整Ω协议转化后的接口,才能读取那段脑波。

找到它,然后……做出选择。

是关闭一切,让所有接口失效,让觉醒者回归平凡;还是建立新的协议,一个真正平等、自主、安全的连接架构。

选择权在你们手中。

但请记住:无论选择什么,都要快。天启会的六进制谐振系统已经接近完成,一旦七个容器全部就位,边界将被打开。到时候,关闭接口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愿智慧指引你们,但不吞噬你们。

——沈致远,2019年8月31日

日志到这里结束。

陈末和沈清悦沉默了很久。房间里只有电脑风扇轻微的嗡鸣声。

“六进制谐振系统……”沈清悦轻声说,“父亲提过这个概念。六个意识容器通过特定频率同步,形成一个稳定的谐振场,就像六个音叉以相同频率振动时会互相增强。这个谐振场可以……”

“可以打开‘边界’。”陈末接过话,“让那个‘存在’进来。”

他想起在协议回溯中看到的影像:六个浸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以相同频率发光。那就是六进制谐振系统,已经完成了。

而自己,是预定的第七个——不是系统的扩展,可能是系统的……钥匙。让六进制变成七进制,让谐振场从不稳定变成稳定,让通道从狭窄变成宽敞。

“他们还需要我。”陈末说,“即使Ω协议转化了接口,即使信标碎片被清除,我的大脑里依然有初始协议的基础架构。这个架构本身,可能就是打开边界的最后一块拼图。”

沈清悦点头:“所以天启会不会放弃。他们可能会调整策略,从强行收容变成……诱导。”

“诱导?”

“让你自愿连接源知网络。”沈清悦调出另一份文档,“根据父亲的研究,完整Ω协议转化后的接口,有一个特性:只能由宿主主动连接源知,外部无法强制接入。也就是说,你现在有了选择权——你可以选择永远不连接,也可以选择在准备好的时候连接。”

她顿了顿:

“但如果他们能说服你连接……比如告诉你,连接后可以获得拯救李阎的方法,或者找到彻底治愈你记忆损伤的办法……”

陈末明白了。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利用他的弱点和需求,诱导他主动打开那扇门。

“我不会上当。”他说。

“希望如此。”沈清悦的表情很复杂,“但父亲说过,那个存在……很擅长利用人心的渴望。它可能通过源知网络,直接在你的意识里制造幻觉,让你看到你最想看到的东西。”

窗外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远及去。这座安全屋虽然隐蔽,但毕竟在市区,外面的世界依然在正常运转。

陈末走到窗边,透过单向玻璃看着街道。傍晚时分,下班的人群,放学的学生,一切都那么平常。没有人知道,在这栋普通办公楼里,有两个年轻人在试图阻止某个可能颠覆现实的灾难。

“我们需要找到初始协议源文件。”陈末转过身,“你父亲说它编码在一段脑波模式里,只有通过完整Ω协议转化后的接口才能读取。意思是……”

“需要你进入深度连接状态。”沈清悦说,“不是连接源知网络,是连接……那段特定的脑波。那可能是父亲留在某个地方的‘意识印记’。”

“怎么找到那段脑波?”

沈清悦在电脑上操作,调出一个频谱图:“这是父亲过去十年所有公开演讲和授课的音频频谱分析。我一直在找异常模式——某种不符合正常语音频谱的特征信号。”

她放大其中一段:“看这里,2018年6月,他在神经科学年会上的主题报告。报告的第37分钟到39分钟,音频频谱中出现了异常的高频谐波,频率在80-100赫兹之间,远超人声范围。而且这些谐波呈现出明显的编码结构——二进制脉冲。”

陈末看着屏幕上那些规律的脉冲波形:“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信息编码在演讲录音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清悦说,“这份录音是公开的,任何人都能下载。但除非你知道要找什么,否则只会把它当作音频文件的噪音或编码错误。”

她开始解码。二进制脉冲转换为十六进制,再转换为ASCII码……

进度条缓慢推进。十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记忆是钥匙。去你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同的地方。在那里,你会听到我的声音。”

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同的地方。

陈末闭上眼睛,回忆。不是通过系统强化的记忆,是他自己真实的、有些模糊的回忆。

那应该是在系统激活之前。不是百日誓师那个绝望的夜晚,是更早的时候……什么时候呢?

他想起来了。

初三的那个春天。数学竞赛市赛的前一天晚上,他在家复习。一道平面几何题卡住了,怎么都解不出来。他盯着图看了很久,然后……灵光一闪。不是系统的提示,是他自己的思维突然跳跃,看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辅助线。

那条辅助线让整个证明变得异常简洁。第二天考试,那道题果然出现了,他用那个方法完美解出,得了满分。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不一样”。不是比别人聪明,是……思考的方式不同。别人按部就班,他总能看到更本质的结构。

但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瞬间,沈致远怎么可能知道?而且,那是在家里,不是公共场合,怎么可能留下“意识印记”?

除非……

“你父亲能访问源知网络。”陈末睁开眼睛,“通过初始协议。而源知网络……包含所有人的集体意识,包括过去的片段。”

沈清悦愣住了:“你是说,父亲通过源知网络,看到了你过去的某个关键瞬间,然后在那里留下了信息?”

“集体意识场理论上可以记录所有意识活动。”陈末回忆着沈致远的理论笔记,“虽然大部分信息会随着时间衰减,但强烈的、有意义的意识瞬间,可能会留下更持久的‘印记’。如果他知道如何定位和访问这些印记……”

“那他就可以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留下给未来的信息。”沈清悦的眼睛亮了,“就像在时间的河流里埋下一个漂流瓶,只有特定的人能在特定的时间点捡到。”

“而那个特定的人是我,因为我有Ω协议转化后的接口。特定的时间点是现在,因为我需要这个信息。”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

这个想法太疯狂,但如果是沈致远,那个设计了初始协议的天才,也许真的能做到。

“但问题在于,”沈清悦皱眉,“即使理论可行,实际操作也需要你进入深度连接状态。而连接源知网络的风险……”

“比不知道真相、被天启会诱导的风险小。”陈末说,“而且,这次我们是有目的地连接,不是漫无目的地探索。你父亲留下了坐标——‘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同的地方’。我们只需要定向访问那个坐标。”

沈清悦沉默了很久。她在电脑上快速计算、模拟,调出陈末的脑波数据,分析Ω协议转化后的接口稳定性。

“理论上可行。”她最终说,“接口的重构基本完成,稳定性达到87%。定向连接的成功率预估……68%。风险包括:意识迷失在时间流中,被源知网络的信息洪流冲垮,或者……触发天启会可能设置的监测警报。”

“68%够高了。”陈末说,“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需要准备。”沈清悦开始列清单,“神经稳定剂,意识锚定设备,实时监测系统……另外,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连接过程中不能有任何干扰。”

她看了看安全屋的环境:“这里不行。虽然警方提供了保护,但如果天启会监测到异常的源知连接信号,他们可能会不顾一切地强攻。”

“那去哪里?”

沈清悦想了想:“父亲的老房子。在乡下,很偏僻,周围几公里没有人烟。而且……那里可能有父亲留下的其他设备。”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需要警方配合,秘密转移。如果天启会监视警方动向,我们的行踪可能会暴露。”

正说着,安全屋的门被敲响了。有节奏的三下,是约定的暗号。

沈清悦开门,进来的是李阎。

班主任看起来更疲惫了,眼下的黑眼圈深得像淤青。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盒饭。

“李老师?”陈末很惊讶,“你怎么……”

“我被放出来了。”李阎苦笑,“纪委调查了两天,没找到什么‘违规补课’的证据。但他们警告我,不要再‘干涉学生事务’。”

他把盒饭放在桌上,看着陈末:“你怎么样?身体恢复了?”

“好多了。”陈末说,“李老师,谢谢你……”

“别谢我。”李阎摆摆手,“我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学生,这是失职。”

他看向沈清悦:“沈同学,我听说你父亲的事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沈清悦眼睛一亮:“李老师,你来得正好。我们需要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进行一项……实验。但需要避开可能的监视。”

“去哪里?”

“乡下,我父亲的老房子。”

李阎想了想:“我可以安排。我有朋友开货运公司,可以用运送教学器材的名义,把你们藏在货柜车里带出城。但需要等晚上,而且……”

他看向陈末:“你确定要这么做?现在外面很危险。”

“正是因为危险,才必须尽快解决。”陈末说,“天启会不会给我时间慢慢恢复。李老师,你也一样——他们抓你,不只是为了清除障碍,也是在试探,在施压。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下一个被带走的可能就是我父母。”

李阎的脸色变了。他显然没想到这一层。

“好。”他最终点头,“我来安排。今晚十点,货车会到楼下。你们准备好。”

他留下盒饭,转身离开,脚步很稳,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晚上九点半,陈末和沈清悦准备出发。

沈清悦整理好了所有设备,装进两个手提箱。她还带了一个小型发电机——乡下可能停电。

陈末的活动已经完全正常,记忆恢复到了八成左右。重要的长期记忆基本都在,只是最近几天的细节还有些模糊。Ω协议带来的认知结构变化也逐渐稳定——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方式确实不同了,更……高效,更结构化。像是大脑被重新整理过,混乱的部分被理顺了。

系统的新界面很简洁:【知识之树】。不是名师附体,是一个可视化的知识架构图。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语文、英语……每个学科像一根主干,延伸出分支和叶片。叶片代表他已经掌握的知识点,有些明亮(掌握牢固),有些黯淡(需要复习)。

最特别的是,界面上方有一个进度条:【源知网络连接权限:未激活】。

下面是两个选项:【请求连接】和【永久关闭】。

一旦选择永久关闭,接口将彻底失效,系统将变成纯粹的知识管理工具,再也无法连接源知网络。这是一个不可逆的选择。

陈末还没有决定。沈清悦的父亲说得对——选择权在他手中。但在做出选择前,他需要知道真相,需要知道“边界之外”到底是什么,天启会到底想做什么。

“准备好了吗?”沈清悦问。

陈末点头。

两人提着箱子,离开安全屋。走廊里很安静,值班的警察对他们点点头,没有多问。

下楼,后门停着一辆厢式货车,车门开着。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看见他们,招了招手。

上车,车厢里堆着一些纸箱,上面贴着“实验器材”的标签。中间留出一小块空间,刚好够两人坐下。

“李老师的朋友。”司机简短地说,“坐稳,路上可能有点颠。”

车门关上,锁好。车厢里一片黑暗,只有缝隙透进一点路灯光。

车子启动,平稳地驶出市区。

陈末靠在纸箱上,闭上眼睛。他能感觉到车子在转弯,在加速,在减速。城市的声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郊区更稀疏的车流声。

“大约两小时车程。”沈清悦在黑暗中轻声说,“你可以睡一会儿。”

“睡不着。”陈末说,“沈清悦,你害怕吗?”

沉默了几秒,她说:“怕。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让父亲的研究被用来伤害更多人。”

“你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温柔,也很固执。”沈清悦的声音里有一丝怀念,“他总说,科学应该让人更自由,而不是更受束缚。他设计初始协议的时候,我还在上初中。他会跟我解释那些复杂的概念,用我能听懂的方式。他说,如果有一天每个人都能直接连接人类的知识宝库,那学校就不再是灌输知识的地方,而是教人如何思考、如何选择的地方。”

“很美好的愿景。”

“但被人扭曲了。”沈清悦的声音变冷,“天启会看到了这个技术的另一面——不是解放,是控制。不是赋予权力,是剥夺自由。”

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

陈末在黑暗中思考。如果沈致远的愿景真的实现,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不再有知识垄断,不再有教育资源不平等,每个人都能根据自己的兴趣和能力自由探索……

但前提是,工具掌握在正确的人手中。在愿意把它当作工具,而不是武器的人手中。

车子突然减速,然后拐上一条颠簸的路。应该是离开主路,进入乡间小道了。

又行驶了大约半小时,车子终于停下。

司机打开车门:“到了。”

沈致远的老房子在村子的最边缘,背后是山林,前面是一片荒废的农田。房子是砖瓦结构,很旧了,但看起来还算结实。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通向门口。

司机帮他们把设备搬进去,然后说:“我明天下午来接你们。如果有紧急情况,用这个。”

他递给沈清悦一个卫星电话:“李老师交代的。保持电量。”

车子离开,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沈清悦用钥匙打开门。屋子里有股尘土味,但不算太脏。显然偶尔有人来打扫——可能是沈致远安排的人。

“这里没有通电,但我们有发电机。”沈清悦开始布置,“实验室在地下室,父亲以前做实验的地方。”

她推开客厅的一扇隐蔽门,露出向下的楼梯。打开手电筒,两人提着设备下去。

地下室比上面干净得多。墙壁和天花板都贴了隔音材料,地面是环氧树脂地坪。房间中央有一张类似牙科椅的设备,周围是各种仪器架,虽然大多已经蒙尘,但看起来还能用。

“父亲最后的实验基地。”沈清悦轻声说,“他失踪前,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

她开始检查设备,擦拭灰尘,连接电源。发电机在院子里启动,低沉的轰鸣声中,地下室的灯一盏盏亮起。

仪器屏幕陆续亮起,显示着开机自检界面。大部分设备状态良好。

“这些仪器是父亲定制的,专用于意识连接实验。”沈清悦调出一个程序界面,“看,这里还有他最后一次实验的记录。”

屏幕上显示着日期:2019年8月30日。实验内容:定向源知连接测试-时间坐标回溯。

实验结果:部分成功。成功定位到目标意识印记,但信息提取不完全。注释:需要更高稳定性的接口架构。

“他试过。”陈末说,“在你父亲失踪前一天,他在这里尝试过同样的事——通过源知网络,访问过去的意识印记。”

“但他没有Ω协议转化后的接口。”沈清悦分析着数据,“所以他只能部分成功。而现在,你有完整的接口……”

她看向陈末,眼神里既有期待,也有担忧:“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你可能会看到……很多你不想看到的东西。过去的记忆,不只是你自己的,可能还有其他人的。源知网络没有道德过滤器,它记录一切。”

“我确定。”陈末说,“我需要知道真相。关于系统,关于天启会,关于你父亲,也关于……我自己。”

他坐到那张椅子上。皮革已经开裂,但结构依然稳固。沈清悦开始给他连接电极——不是之前训练用的那些普通贴片,是更精密的、直接接触头皮的探针。

“这次连接,我会给你注射神经稳定剂,降低信息过载的风险。”沈清悦拿出注射器,“同时,我会用意识锚定设备,把你的核心意识固定在这个时间点。这样即使你在时间流中迷失,也能找到回来的路。”

她顿了顿:

“但锚定不是万能的。如果你的意识被强烈的记忆或情绪冲击,可能会暂时脱离锚定。这时候,你需要自己找到回来的路——专注于‘现在’,专注于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陈末点头。他已经想好了锚点:高考。不是对成绩的执着,是对正常生活的渴望。他想回到教室,和同学一起为一场考试努力,而不是在这里为生存而战。

电极连接完毕。沈清悦启动所有监测设备。屏幕上,陈末的脑波图稳定显示,Ω协议转化后的接口特征清晰可见——那些曾经代表信标碎片的异常信号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和谐、更自主的波动模式。

“准备好了吗?”沈清悦问。

陈末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开始吧。”

注射器刺入手臂,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几乎立刻,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全身,紧张和焦虑被某种化学物质强行抚平。

然后,意识锚定设备启动。他感觉到自己的核心意识被“钉”在了此刻——2023年4月,这个乡下地下室,这张旧椅子上。像一个风筝被牢牢拴住,即使飞得再远,也有一根线连着地面。

“现在,回想那个地方。”沈清悦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初三的春天,你家里,那个晚上。回忆每一个细节:房间的布局,桌上的台灯,纸上的几何图形……”

陈末照做。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随着他的专注,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系统提示:检测到定向连接请求。目标坐标:时间-2016年4月;空间-宿主旧居;意识事件-认知突破瞬间。是否确认连接?】

确认。

黑暗再次降临,但这次不同。黑暗中出现了光流,不是回溯协议时那种杂乱的信息流,是更有序的、沿着时间轴线流动的光河。

陈末的意识沿着光河逆流而上,像乘船溯流而上。

2017年,2018年,2019年……时间坐标快速倒退。

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不是视觉景象,是感知景象。他能“感觉”到不同时间点的“氛围”:2022年的焦虑,2021年的迷茫,2020年疫情下的压抑……

时间继续倒退。2019年,2018年,2017年……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共振点”——不是物理的共振,是意识层面的共鸣。那是他自己的意识印记,留在时间轴上的一个强烈节点。

2016年4月,那个春夜。

陈末的意识“降落”在那个节点上。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直接感知。初三的自己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照着一道平面几何题。少年陈末咬着笔杆,眉头紧锁,已经思考了二十分钟。

然后,灵光一闪的时刻到了。

陈末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瞬间——不是看到画面,是直接感知到意识活动的爆发:少年的前额叶皮层突然高度激活,海马体中的相关记忆被快速提取,顶叶的空间处理区域构建出全新的几何关系模型……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认知突破”,不是通过记忆或模仿,是通过自己的思考看到了全新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在这个强烈的意识印记旁边,陈末感知到了另一个……存在。

不是沈致远留下的信息。是更早的,更隐蔽的,像是潜伏在这个时间点很久了的某种东西。

它像影子一样附着在那个意识突破的瞬间,不是干扰,不是破坏,是……观察。像一个藏在暗处的观察者,记录下了这一刻。

陈末的意识触角小心地探向那个影子。

接触的瞬间,信息涌入:

【观察记录编号:OB-201604-037】

【对象:陈末(14岁)】

【事件:首次自然认知突破】

【评估:潜力等级A+,神经可塑性极佳,意识结构稳定,适合作为长期观察样本】

【标记植入:完成。标记类型:隐性追踪信标(一代)】

【备注:已加入‘自然觉醒者’候选名单。持续观察,等待适当时机进行接触培养。】

陈末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天启会。他们在六年前,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殊的时候,就已经在观察他、标记他了。

那个所谓的“自然觉醒”,可能从来都不是自然的。

这时,沈致远留下的信息终于出现了。

不是从影子里,是从更深层的地方——从那个意识突破瞬间的核心,像种子发芽一样,生长出一段结构化的信息流:

“陈末,如果你听到这段信息,说明你已经找到了这里,也看到了那个观察者。”

沈致远的声音,不是录音,是直接编码在信息流中的“意识声音”。

“首先,不要恐慌。天启会的标记只是观察工具,不是控制工具。它让他们能追踪你的认知发展,但无法直接影响你的思维。你已经用Ω协议清除了它。”

“其次,关于‘边界之外’——那不是怪物,不是邪神,是人类集体潜意识的黑暗面。所有被压抑的欲望,被遗忘的恐惧,被抛弃的记忆,在集体意识场中沉淀形成的……存在。它渴望被注意,渴望进入个体的意识,因为这能让它获得暂时的‘生命感’。”

“天启会想利用它。他们相信,通过控制这个存在,就能控制所有连接源知网络的人。但他们错了。那个存在无法被控制,只能被……安抚,或者被拒绝。”

“最后,关于选择。你可以永久关闭接口,回归平凡生活。我为你准备了安全的关闭协议,不会留下后遗症。或者,你可以建立新的协议——不是连接那个黑暗存在,而是连接集体潜意识中光明的一面:人类的创造力,同理心,对美的追求,对真理的渴望。”

“选择权在你。但要快。天启会的六进制系统即将完成最后一次调试,时间窗口只有……72小时。”

“找到他们。不是他们的总部,是他们真正的实验场——那个有六个大脑容器的地方。摧毁谐振系统,释放那些被困的意识。”

“然后,做出你的选择。”

“祝你好运。无论你选择什么,记住:你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其他一切。”

信息流结束了。

陈末的意识还停留在那个时间点,停留在他十四岁的春夜。他能“看到”少年陈末终于解出那道题,脸上露出笑容,然后在作业本上写下工整的解答步骤。

平凡而珍贵的瞬间。

然后,他感觉到了——锚定设备开始把他往回拉。连接时间不能太长,否则意识可能无法完全返回。

但在离开前,陈末做了最后一件事:他用自己的意识,轻轻“触碰”了那个十四岁的自己。

没有信息传递,只是一种……确认。确认那个瞬间的真实,确认那个少年的存在,确认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个在春夜里为一道数学题开心的孩子,依然是他的一部分。

然后,他沿着时间的光河,返回现在。

地下室,陈末睁开眼睛。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不是悲伤,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对过去的怀念,对真相的震撼,对责任的沉重。

沈清悦立刻检查监测数据:“连接时间18分37秒。意识波动剧烈,但锚定稳定。身体指标正常。”

她看着陈末的脸,声音轻柔:“你看到了什么?”

陈末用了几秒钟组织语言,然后把他看到的一切说了出来。天启会六年前的标记,沈致远的信息,边界之外的真相,以及……72小时的倒计时。

沈清悦的脸色随着讲述变得越来越苍白。

“六进制系统……父亲从未提过具体位置。”她说,“但如果是需要稳定谐振环境的实验场,一定在电磁屏蔽极好的地方,而且有稳定的能源供应和生命维持系统。”

她在电脑上快速搜索:“本市符合条件的地方不多:市医院的地下医疗储备中心,大学物理系的粒子实验室,还有……郊区的某座废弃防空洞,上世纪改造成了民用应急指挥中心,后来废弃了。”

她调出防空洞的资料:“这里有独立的柴油发电系统,地下三十米,电磁屏蔽级别达到军用标准。而且……三年前,一家私营医疗公司租用了部分区域,说是用于‘低温生物样本存储’。”

“租用人是谁?”

沈清悦查询工商记录:“公司法人……林清源。”

就是沈致远的师兄,天启会第七研究所的负责人。

“就是那里。”陈末肯定地说。

“但我们怎么进去?”沈清悦皱眉,“那里肯定有严密的安保。而且,即使进去了,怎么摧毁谐振系统?我们甚至不知道它长什么样。”

陈末闭上眼睛,在意识中呼唤系统。新界面【知识之树】亮起,他找到了一个之前没注意到的功能:

【协议兼容性扫描:可检测附近区域的同类协议设备,并分析其弱点。】

他启动扫描。

片刻后,系统给出结果:

【检测到距离23.7公里处存在高强度协议谐振信号。信号特征:六进制同步谐振场,稳定性87%,存在固有缺陷——谐振频率依赖外部校准,校准间隔:每72小时一次。下次校准时间:39小时后。】

【弱点分析:校准过程中,六个容器的谐振将出现0.7秒的不同步窗口。在此期间注入反向谐振波,可导致系统过载崩溃。】

【所需条件:1.精确的时间同步;2.足够强的反向谐振信号源;3.注入点必须在谐振场内部。】

陈末睁开眼睛,把结果告诉沈清悦。

“39小时……”沈清悦计算着,“我们只有不到两天时间准备。而且,反向谐振信号源……父亲的设计里提到过一个设备:‘谐振干涉发生器’。但那是理论设计,从未实际制造过。”

“原理是什么?”

“通过发射特定频率的电磁波,干扰大脑的γ波谐振。”沈清悦调出设计图,“需要高精度的频率控制,功率足够大,而且……需要在极近距离发射,因为电磁波在空气中衰减很快。”

“多近?”

“十米内。最好是五米内。”

陈末沉默了。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进入实验室核心区,在六个大脑容器的十米范围内,启动这个设备,在0.7秒的窗口期内完成干扰。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必须完成。

“你有制造这个设备所需的材料和工具吗?”他问。

沈清悦环顾地下室:“父亲的工作间里有大部分元件。但最核心的频率发生器……需要特殊的晶体振荡器,这里没有。”

“哪里能弄到?”

“大学的物理实验室,或者……”沈清悦想了想,“天启会自己的仓库。他们肯定有备件。”

两人对视,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就是唯一的选择。

“但我们连仓库在哪里都不知道。”沈清悦说。

陈末闭上眼睛,再次连接系统。这次,他尝试了一个新的想法:既然系统能扫描协议设备,那么……

【请求:扫描附近区域所有天启会相关设施,包括仓库、实验室、办公点。】

系统运行了几秒,给出结果:

【检测到7个相关信号源。其中3个强度较低(可能为办公点),2个中等(可能为仓库),2个高强度(可能为实验室)。】

【距离最近的中等强度信号源:14.3公里,方向东北。信号特征:存储类协议设备集中。】

“这里。”陈末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最近的仓库。我们需要去那里,拿到晶体振荡器,然后回来制造设备,在39小时内赶到防空洞,在0.7秒窗口期完成干扰。”

沈清悦看着这个近乎疯狂的计划,深吸一口气:“好。但我们需要帮助。至少需要一个人开车,一个人望风,一个人……”

话音未落,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了。

李阎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是食物和水。他看起来刚赶了很长的路,气喘吁吁。

“我听到你们需要帮助。”他说,“算我一个。”

“李老师,这很危险……”

“我知道。”李阎走进来,把袋子放在桌上,“但有些事情,比安全更重要。比如不让更多的学生,变成我儿子那样。”

他的眼神很坚定,那种失去过一切后,不再害怕失去任何东西的坚定。

陈末和沈清悦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三个人。一个计划。39小时。

一场几乎不可能赢的战斗。

但有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正是人性的光辉所在。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倒计时:38小时4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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