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混着血腥味钻进鼻腔时，林深的意识像沉在水里的石头，忽上忽下。左腿传来钻心的疼，像是有把烧红的刀在骨头里搅动，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冰冷的金属架上，回收局的审讯室里，惨白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发花。
“醒了？”那个被他打伤膝盖的为首男人走过来，手里把玩着一根电击棍，金属表面的反光映在他眼里，像淬了毒的冰，“说说吧，把那个克隆崽藏哪了？”
林深没说话，只是死死咬着牙。强化后的身体让他能勉强忍受疼痛，但左腿的伤口肯定伤到了骨头——激光枪的高温灼伤了皮肉，连带着神经都在抽搐。他更担心的是星宇，那孩子有没有顺利跑到磁悬浮轨道？有没有遇到危险？
“不说？”男人笑了，电击棍在他眼前晃了晃，“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就是十年前那个违规研究员。怎么失踪这么久，又跑出来还想养克隆崽？”
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们知道了他的身份 。
“那个姓陈的老东西藏在哪？”男人突然踹了他的伤腿一脚，剧痛让林深眼前一黑，“基因库的坐标到底在哪？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原来他们的目标是基因库。林深心里冷笑，难怪这么大动干戈，他们不是怕半克隆人威胁统治，是怕那些能证明“克隆人也是人类”的基因数据曝光。
他想起星宇手心的红玛瑙，想起老太太说那是打开基因库的钥匙。只要星宇安全，只要基因库还在，他们就赢了一半。
“不知道。”林深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举起电击棍就往他身上戳。电流穿过身体的瞬间，林深感觉全身的神经都在尖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眼前炸开一片白光。但他死死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他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的软肋，更不能让他们知道星宇的重要性。
不知过了多久，电击棍终于移开。林深像滩烂泥一样挂在金属架上，冷汗浸透了工装，伤口的血顺着裤腿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水洼。
“把他带下去，给那只腿上点药。”男人对着旁边的守卫说，语气里带着不屑，“死了就不好玩了，我还等着看他亲眼看着克隆崽被销毁呢。”
被拖出去的时候，林深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扔着他那件工装外套，口袋里的铁丝玫瑰不知被谁踩扁了，歪歪扭扭的花瓣贴着地面，像只折了翅膀的蝴蝶。
他的心猛地一揪。那是星宇第一次送他礼物，是孩子用废铁丝一点点弯出来的守护……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下降，启动紧急修复机制，身体素质强化（耐力+5%）临时生效。】
【目标星宇当前状态：安全，位于废弃磁悬浮轨道中段，幸福值暂时稳定在65%。】
系统的提示像根救命稻草，让林深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些。星宇安全就好，只要他安全……
守卫把他扔进一间临时牢房就走了。这里比审讯室更简陋，只有一张铺着霉斑毯子的铁床，墙上满是指甲抓过的划痕，像无数个绝望者留下的呐喊。林深挣扎着爬到床上，撕下衣角堵住腿上的伤口，血很快浸透了布条，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他靠着墙壁坐下，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星宇的样子——第一次在货舱里见面时，男孩缩在零件堆后，浅灰色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在陨石坑里，他用机械臂笨拙地给自己贴伤口；还有昨晚，他把铁丝玫瑰塞进自己手里时，耳朵红得像玛瑙……
这孩子，明明怕得要死，却总在假装坚强。
林深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星图木雕的轮廓——逃跑时他下意识把木雕塞进了怀里，幸好没被搜走。他把木雕掏出来，借着铁窗透进来的微光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深”与“宇”两个字紧紧挨着，像两颗依偎的星星。
“爸爸很快就来找你。”他对着木雕轻声说，像是在对星宇承诺，也像是在对自己打气。
星宇蜷缩在磁悬浮轨道的检修通道里，已经等了整整一夜。
轨道废弃了很多年，金属支架上锈迹斑斑，风穿过空旷的轨道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哭。他把红玛瑙紧紧攥在手里，掌心的温度让玛瑙泛着温润的光，里面的基因序列在机械眼的扫描下，像串跳动的音符。
“爸爸怎么还没来？”他小声嘀咕，机械臂无意识地敲着地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昨晚从密道跑出来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林深被激光枪击中的瞬间，工装外套上的铁丝玫瑰在火光中闪了一下，然后就被人群淹没了。他想冲回去，可老太太死死拽着他，说“你回去就是送死，林深是为了让你活下去才挡在那里的”。
他知道，可他还是怕。怕爸爸像陈博士说的那些“失踪的研究员”一样，再也回不来；怕自己又变成孤单一人，只剩下CL-0739这个冰冷的编号。
轨道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星宇立刻躲进检修通道的阴影里，机械眼的红光亮起，警惕地盯着声音来源。是个穿着破烂工装的拾荒者，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正沿着轨道捡废弃的零件。
“小朋友，一个人在这？”拾荒者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个和善的笑，“这里不安全，回收局的巡逻队经常来。”
星宇没说话，只是往阴影里缩了缩。林深说过，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
拾荒者也不勉强，从袋子里掏出半块压缩饼干递过来：“饿了吧？这个给你。”
饼干的香味飘进鼻腔，星宇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爸爸说，不能要别人的东西。”
“你爸爸呢？”
“他……他会来接我的。”星宇的声音有点发颤，却努力装作坚定，“我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拾荒者叹了口气，把饼干放在地上：“我以前也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后来……”他没说下去，只是拍了拍星宇的头，“你爸爸会来的，好爸爸都不会骗孩子。”
他走后，星宇看着地上的饼干，突然想起林深总把好吃的留给自己。他捡起饼干，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半，放进怀里——等爸爸来了，给爸爸吃。
太阳升到头顶时，轨道上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一瘸一拐的，像有人拖着伤腿在走。星宇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检修通道。
“爸爸！”
林深正扶着轨道栏杆艰难地往前走，左腿的伤口让他每走一步都要皱一下眉，听到声音时，他猛地抬起头，看到星宇朝自己跑来，淡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像团小火焰。
“星宇！”他忘了腿疼，张开双臂，任由男孩扑进怀里。
星宇的机械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力道大得像要把他勒进骨血里。林深能感觉到，男孩的人类手掌在他背上轻轻颤抖，带着滚烫的温度。
“我以为你不来了……”星宇的声音带着哭腔，电子音的卡顿里全是后怕，“我以为他们把你……”
“傻孩子。”林深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眶发热，“爸爸答应过你，会来的。”他低头看了看星宇怀里的半块饼干，突然笑了，“给爸爸留的？”
星宇点点头，把饼干递过来，眼泪却掉得更凶了：“你的腿……”
林深这才感觉到左腿的疼又翻涌上来，他咬了咬牙，扶着星宇的肩膀站稳：“小伤，不碍事。我们得快点走，他们可能会追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星图木雕，上面的“深”字被血渍染了一小块，却更显得温润。“你看，我们的星图还在。”
星宇的眼睛亮了亮，接过木雕摸了摸，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红玛瑙，塞进林深手里：“老太太说，这个能打开基因库。我们去找基因库，证明我不是残次品，证明所有克隆人都不是！”
林深握紧玛瑙，冰凉的石头上仿佛还留着星宇的体温。他看着男孩浅灰色的眼睛，那里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像极了苏念当年攥着被撕坏的画，说“我画的家是真的”时的样子。
“好。”林深点点头，把玛瑙放进贴身的口袋，“我们去找基因库。”
【系统提示：目标星宇幸福值+10%，当前75%。】
【检测到宿主与目标重逢，“家族羁绊”认知强化，灵魂碎片（平等）共鸣度+15%，当前85%。】
废弃的磁悬浮轨道像条生锈的长龙，蜿蜒伸向远方的戈壁。林深牵着星宇的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左腿的伤口每走一步都在提醒他疼痛，但心里却踏实得很——只要牵着这只手，好像再难的路都能走下去。
“爸爸，你给我讲讲苏念的故事吧。”星宇突然说，机械臂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林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怎么想起问她？”
“我想知道，爸爸以前是怎么保护她的。”星宇的声音很轻，“我也想保护爸爸，可是我……”
“你已经在保护爸爸了。”林深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把红玛瑙藏好，就是在保护爸爸；你跑到这里等我，就是在保护爸爸。保护不是只有打架，守好约定，照顾好自己，也是一种保护。”
星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指着远处的天空：“爸爸你看！那是什么？”
林深抬头望去，只见几只金属鸟形无人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翅膀上的“回收局”标志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不好，是追踪器！”他心里一沉，肯定是刚才重逢时的情绪波动太大，被他们的监测设备捕捉到了。
他立刻把星宇往轨道下的检修通道推：“快进去！沿着通道一直走，尽头有个废弃的信号塔，陈博士会在那里等你！”
“那你呢？”星宇不肯走，机械臂死死拽着他的衣角。
“我引开它们。”林深掰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把生锈的扳手塞给他，“拿着这个防身，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去信号塔，找到陈博士，打开基因库。”
“我不！”星宇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扳手的锈迹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要走一起走！你说过的，有爸爸在的地方才是家！”
林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用力抱了抱星宇，把星图木雕塞进他手里：“拿着这个，看到它就像看到爸爸。等打开基因库，等克隆人都能堂堂正正活着的时候，爸爸就去找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在发颤，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承诺能不能实现。无人机的嗡鸣声越来越近，投下的阴影像块巨大的黑布，罩住了他们。
“拉钩。”星宇突然伸出人类的小拇指，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爸爸不许骗人。”
林深伸出手，用带伤的手指勾住他的小拇指，指尖的温度烫得惊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是苏念世界里，孩子们约定时最爱说的话。
星宇终于松开手，转身钻进检修通道，临走前回头看了他一眼，浅灰色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像把这个画面刻进了心里。
林深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通道深处，才直起身，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朝着无人机的方向扔了过去。
“我在这！”他大吼一声，拖着伤腿，朝着与通道相反的方向跑去。
无人机立刻调转方向，追着他飞来，激光束在轨道上炸开一片片火花。林深能感觉到背后的灼热，他跑得越快，左腿的伤口就越疼，视线开始发花，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和无人机的嗡鸣。
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他想起星宇塞给他铁丝玫瑰时，耳朵红红的样子；想起他第一次叫“爸爸”时，机械心脏的“滴答”声；想起他勾着自己的小拇指，说“不许骗人”时的认真。
这些画面像束光，支撑着他往前跑。
跑到轨道的尽头时，林深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左腿的伤口彻底裂开了，血浸透了裤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无人机在他头顶盘旋，激光枪的红光对准了他的胸口。
他躺在地上，看着远处的天空，火星的太阳正慢慢落下，把云层染成了橘红色，像苏念世界里的晚霞。他突然想起那块星图木雕，想起上面的“深”与“宇”两个字，想起那个在磁悬浮轨道上的约定。
“星宇，要好好活下去啊。”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对远方的孩子说。
就在激光枪即将发射的瞬间，一阵急促的破空声传来，几颗信号弹突然在天空炸开，形成一片干扰磁场。无人机的系统像是被干扰了，开始原地打转，发出混乱的警报声。
林深愣住了，只见远处的戈壁上，一群穿着灰色工装的人正朝着他跑来，为首的是启明学校的阿杰，他的机械腿在地上跑得飞快，手里还举着个信号发射器。
“林叔叔！我们来救你了！”阿杰大喊着，身后跟着十几个孩子，手里拿着捡来的零件改装的武器。
是启明学校的孩子们！他们没有被打垮，反而组织起来了！
林深的眼眶瞬间热了。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阿杰按住：“林叔叔你别动，我们带了医疗包！”
孩子们七手八脚地给他包扎伤口，有人递水，有人警戒，脸上虽然还有后怕，眼神却亮得惊人。
“星宇呢？”阿杰一边帮他处理伤口，一边问。
“去信号塔找陈博士了。”林深的声音还有点发颤，“你们怎么会来？”
“是陈博士组织的。”阿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他说，我们不能总等着别人保护，我们也要保护想保护的人。”
林深看着这群孩子，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是啊，保护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就像他保护星宇，星宇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就像他守护这些孩子，这些孩子也在这一刻，守护了他。
【系统提示：检测到“群体守护”行为，目标星宇关联的社会认知觉醒，情感模块修复进度+10%，当前90%。】
【灵魂碎片（平等）共鸣度+10%，当前95%。】
夜幕降临时，林深被孩子们扶到了一辆废弃的货运车上。车窗外，火星的星星开始亮起来，稀疏却明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我们去信号塔找星宇吧。”阿杰递给他一块压缩饼干。
林深点点头，咬了一口饼干，干硬的口感里仿佛带着星宇留下的那半块的味道。他看着窗外的星星，突然想起自己给星宇讲过的话——“天上的星星会指引回家的路”。
他知道，他们离基因库不远了，离那个“所有孩子都能平等活着”的未来，也不远了。
而他和星宇的约定，一定会实现。
货运车启动时，林深摸了摸贴身的口袋，那里空空如也——红玛瑙被他藏在了轨道的缝隙里，留给星宇的线索。但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块石头的温度，像星宇手心的温度，像这个冰冷星际里，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