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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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六章 无声的告别

恩忆开始刻意地疏远夏安。

这个决定,是在那场高烧退去后,她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经年累月积下的斑驳光影,一点点琢磨出来的。退烧后的身体还带着一丝慵懒的倦意,喉咙里的干涩像是还残留着退烧药的苦味,窗外的梧桐叶被初秋的风卷着,沙沙作响,像是谁在耳边低低地絮语。阳光透过叶缝漏进来,在白色的墙面上投下细碎的、晃动的光斑,明明灭灭,像极了这些日子里,她心里那些忽明忽暗的悸动。她睁着眼睛,一夜未眠,窗外的天色从墨黑熬成鱼肚白,又从鱼肚白染成暖黄,她像是亲手给自己织了一张细密的网,用那些克制的念头、那些强压下去的欢喜作丝线,把那些汹涌的心事、那些不经意间悸动的瞬间、那些偷偷拍下的照片里藏着的、无人知晓的雀跃,全都小心翼翼地网起来,然后沉到心底最深的地方,压上一块无形的巨石,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再也不去触碰。

她不再借着送东西的名义,往电影学院的摄影棚跑。

以前,那座藏在香樟树林里的摄影棚,是她心里最隐秘的欢喜之地。她总是能找到各种蹩脚的、连自己都觉得牵强的借口——哥哥忘带了相机电池,哥哥落下了拍摄脚本,哥哥说转场间隙想喝一杯温热的拿铁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每一次,她都抱着“替哥哥跑腿”的幌子,攥着手里的东西,脚步轻快地穿过电影学院的林荫道,听着耳边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喧嚣——导演的喊卡声、演员的台词声、工作人员搬动器材的叮当声,心脏就会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看他穿着戏服站在聚光灯下,眉眼清隽,气质卓然;哪怕只是听他和副导演说一句话,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弦被轻轻拨动,都能让她的心情,明媚一整天。回去的路上,连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都像是带着雀跃的节拍。

可现在,她连恩哲的电话,都很少接了。

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跳动着“哥”的名字时,她总要愣上几秒,才慢吞吞地划开接听键。电话那头,恩哲的语气永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雀跃,像是有说不完的新鲜事要分享:“恩忆,夏安今天又拍了一组超帅的杂志大片,黑白胶片的,穿的是那件你说过好看的高定西装,要不要来看?他今天状态超好,化妆师都说,这组片子肯定能上封面!”“夏安刚拍完一场夜戏,说想喝你上次买的那家拿铁,你要不要顺便过来?就待十分钟,我保证!”

每次听到这些话,恩忆握着手机的指尖都会微微收紧,指腹抵着冰凉的屏幕,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骤然抽紧的疼。但她的语气,总是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不了,”她会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淡淡的疏离,“我今天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导师布置的论文还没动笔呢,开题报告下周就要交了。”“下次吧,我还有篇关于《红楼梦》人物悲剧性的书评要写,时间很紧,怕是抽不开身。”

挂了电话,她总会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宿舍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还在继续,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重而钝痛。那些脱口而出的拒绝,像是一把把细小的刀子,轻轻割着她的心脏,不深,却绵长,疼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力。她的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心里,有多疼。

她不再去打听他的消息。

以前,走在师范大学的林荫道上,听到有人提起夏安的名字,她的脚步会下意识地放慢,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她会微微侧过脸,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和他有关的事情。哪怕是一句“夏安的新剧真好看,我昨晚熬夜追了三集”,都能让她的心跳,漏掉半拍。她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凑过去听上几句,然后在心里默默记下那些关于他的细节——他新剧里的角色叫什么,他最近有没有参加活动,他又上了哪个综艺。那些细碎的、拼凑起来的消息,是她平淡的学生生涯里,唯一的亮色。

可现在,就算身边的同学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夏安新接的高奢代言,说那个品牌方有多挑剔,选了半年才敲定他做亚太区代言人;讨论着他在颁奖典礼上的发言,说他那句“谢谢所有在黑暗里为我点灯的人”有多戳心;讨论着他又上了哪个热搜榜,#夏安 神仙颜值#的话题阅读量已经破了十亿,她也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走过。她的脚步不快不慢,像是屏蔽了周围所有的声音,那些热烈的讨论,那些耀眼的名字,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清晰可见,却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早就被划上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

她甚至会刻意避开那些话题。

如果室友在宿舍里刷着夏安的综艺,屏幕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她会默默地拿起桌上的书和笔记本,一言不发地走到图书馆去,哪怕她刚刚才从那里回来。图书馆三楼靠窗的位置,成了她的避风港,只有那里的安静,能隔绝掉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如果课堂上,文学理论老师举例提到了夏安主演的电视剧,说那部剧里的台词设计有多贴合现代年轻人的心理,教室里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她会低下头,假装看书,手指却紧紧地攥着书页,指节泛白。那些铅字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有老师口中那个名字,像一根针,轻轻扎着她的耳膜,扎着她的心脏。

她不再刷他的微博。

以前,睡前刷夏安的微博,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宿舍的灯熄了,她就躲在被子里,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手指轻轻滑动屏幕。他发的每一条动态,她都看得仔仔细细,对着他的照片,一看就是半个小时。他穿着白衬衫的自拍,他在片场和工作人员的合照,他随手拍的夕阳和咖啡,她都会偷偷地保存下来,存进手机里那个加密的相册,相册的名字叫“秘密”。她会把他的微博内容,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连评论区的留言,都看得一字不落,看着粉丝们喊着“老公”“哥哥”,心里既酸涩,又带着一丝隐秘的骄傲。

可现在,她卸载了微博。

卸载的那天,她坐在宿舍的书桌前,手指悬在屏幕上的“卸载”按钮上,犹豫了很久。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指尖轻轻一点,那个熟悉的图标,就从屏幕上消失了。然后,她点开那个加密相册,里面存着三百二十一张照片,全是他。她一张一张地看,一张一张地删,从第一张他穿着戏服的侧影,到最后一张他在生日派对上笑着的样子,每删一张,心里就像是被挖走一块,空荡荡的。删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她的手指顿住了,那是在花海拍的,他对着她的镜头,笑得温柔,眼里像是盛着整个春天的阳光。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五分钟,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屏幕上,晕开了他的笑容。最后,她还是咬着牙,按下了删除键。

她不想再看到他的消息,不想再看到他和别的女明星站在一起的合照,那些女明星个个明艳动人,和他站在一起,是旁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想再让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那些“夏安与某某女星因戏生情”“夏安深夜密会某制片人”的标题,一次次刺痛自己的心。那些流言,像一根根毒刺,扎进她的心里,明明知道很多都是杜撰,却还是忍不住难受。

她把手机桌面,换成了一张风景照。是学校后山的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的竹叶遮天蔽日,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地上是厚厚的、松软的落叶,安静而平和。没有喧嚣,没有聚光灯,没有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名字。

恩哲有时候会提起夏安。

周末回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餐桌上的热气氤氲着,妈妈做的红烧肉香气扑鼻。恩哲总是会不经意地提起那个名字,语气里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夏安最近接了个大制作的电影,演男主角呢,导演是国际知名的大导,拿过戛纳金棕榈的那种,这次肯定能火遍全球。”“夏安上次还问起你,说好久没看到你了,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学习忙不忙,有没有再拍照片。”

每次听到这些话,恩忆握着筷子的手都会猛地一顿,筷子上的红烧肉差点掉下来。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那种疼,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可她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应一声“哦”,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哥,你最近有没有空?我想去图书大厦买几本书,新出的那套古籍注释本听说不错,你陪我去吧。”“妈做的红烧肉真好吃,我再吃一碗。”她说着,就端起碗,往厨房的方向走,像是在逃避什么。

恩哲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明镜似的。他是看着恩忆长大的,这个妹妹心里藏着什么事,他一眼就能看穿。他知道,妹妹是在刻意逃避。他知道,那场高烧,烧掉了她身体里的病菌,也烧掉了她心里的那些执念,烧掉了她靠近他的勇气。他看着妹妹强装平静的侧脸,看着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落寞,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他没有戳破,只是顺着她的话,聊起了别的事情,聊图书大厦最近的促销活动,聊妈妈新学的菜式。他心疼她,却又无能为力。有些伤口,只能靠自己慢慢愈合。有些路,只能靠自己慢慢走出来。

恩忆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

她成了图书馆的常客。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校园里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空气里带着初秋的凉意,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她就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踩着露水,一步一步走向图书馆。她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校园里格外清晰,像是在和自己的过去,做着无声的告别。

靠窗的那个位置,依旧是她的专属领地。阳光可以透过玻璃窗,洒在书页上,温暖而明亮。只是,摊开在面前的,不再是写满了“夏安”名字的《古代文学史》课本,那些被她用铅笔写在页脚的、细碎的心事,早就被她用橡皮擦掉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现在的书桌上,摆着厚厚的专业书,《诗经译注》《楚辞校释》《史记选读》,还有密密麻麻的笔记,笔记上的字迹工整清秀,没有一丝潦草。

她啃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从《诗经》里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读到“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那些古老的诗句,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时光,轻轻叩击着她的心扉;从《楚辞》里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读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那些带着执着与孤勇的句子,像是给了她某种力量。她读《史记》里的本纪列传,看那些王侯将相的兴衰荣辱,看那些英雄人物的快意恩仇;读《资治通鉴》里的王朝更迭,看那些历史的尘埃如何掩埋了曾经的辉煌。她的手指,在泛黄的书页上划过,留下淡淡的痕迹,指尖沾染着书页的墨香。她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专注的眼神,也照亮了她眼底的平静,那种平静,像是经历过一场风雨后,归于沉寂的湖面。

她参加各种文学竞赛。学校的,市里的,省里的。只要是和文学相关的比赛,只要是她能报名的,她都会一一填好报名表,认真准备。她熬了无数个通宵,在宿舍的台灯下,写了一篇又一篇论文。台灯的光,映着她的侧脸,她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亮得惊人。她写《诗经》中的女性形象,写《红楼梦》里的悲剧美学,写唐诗宋词里的家国情怀。她的论文,观点新颖,论据充分,语言流畅,深得评委的青睐。她拿了不少奖项,一等奖,二等奖,优秀奖,那些红彤彤的证书,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和那些过去的心事,隔了一层又一层。它们是她努力的见证,也是她用来填满那些空落落时光的、最好的东西。

她的成绩,名列前茅。每次考试,她都稳居年级第一。她成了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每次上课,古代文学老师都会点名让她回答问题。她站起来,从容不迫地说着自己的观点,声音清脆,条理清晰,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同学们都羡慕她,说她是“学霸”,说她是“中文系的骄傲”。他们说,恩忆好像突然长大了,变得沉稳了好多。只有恩忆自己知道,她不是长大了,她只是把那些无处安放的心事,都换成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公式。

她变得越来越优秀,越来越沉稳。

她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容易脸红的小姑娘了。她学会了从容地和老师交流学术问题,哪怕是面对系里最严厉的教授,她也能不卑不亢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学会了自信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在课堂讨论上,她的发言总能引来阵阵掌声;学会了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主持系里的读书分享会时,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站在台上,落落大方,眼神明亮。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温和而坚定,像是一株迎着阳光生长的翠竹,挺拔而坚韧。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夏安。

比如,在图书馆里,看到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时候。那沙沙的声音,会让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午后,摄影棚外的梧桐叶,也是这样响着,阳光也是这样,透过叶缝,洒在他的白衬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比如,在宿舍里,听到窗外的蝉鸣,聒噪而热烈的时候。那蝉鸣声,会让她想起那个花海的午后,蝉鸣声声,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带着花香,他对着她的镜头,露出温柔的笑容,那笑容,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整个年少时光。

比如,在逛街的时候,看到橱窗里,挂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的时候。那件白衬衫的款式,和他那天穿的一模一样,干净,利落,带着少年气。那件白衬衫,会让她想起《梧桐巷的夏天》里的陆之昂,想起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站在梧桐巷的尽头,对着镜头笑,是她整个青春里,最耀眼的光。

那些记忆,像是刻在骨头上的烙印,挥之不去。它们藏在时光的缝隙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会跳出来,轻轻叩击她的心扉。

她回想起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她第一次见到他。他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站在摄影棚的灯光下,眉眼清隽,笑容温柔。他的身边围着很多人,导演、编剧、化妆师,他却像是人群中最耀眼的星,一眼就能被看到。他看到她拿着相机,站在角落里,有些局促不安,于是拨开人群,朝她走过来。他伸出手,掌心温热,对她说:“你好,我是夏安。”

她回想起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藏着一片浩瀚的星空,让她一不小心,就跌了进去。她回想起那句温柔的“你好,恩忆”,是恩哲介绍她的时候,他笑着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悦耳,像是大提琴的旋律,在她的心底,轻轻回荡,经久不息。

每当这时,她的心,都会泛起一阵细密的疼痛。像是被针扎了一样,隐隐约约,却又挥之不去,绵长而钝痛。她会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告诉自己:都过去了。那些心动,那些欢喜,那些偷偷的靠近,都过去了。他是夏安,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她是恩忆,是平凡的中文系学生。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像是天上的星,和地上的草,永远不可能交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淡地过着。

没有了夏安的消息,没有了那些悸动的瞬间,也没有了那些患得患失的不安。生活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三点一线,图书馆,教学楼,宿舍。这样的日子,安稳,却也带着一丝寡淡。

直到这天,恩哲突然告诉她,夏安要去国外参加一个电影节。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恩哲来学校找她,手里提着一袋她最喜欢吃的草莓,鲜红欲滴,还带着水珠。两人坐在校园的长椅上,长椅旁的香樟树落下几片叶子,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他们的身上,斑驳陆离。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清新和草莓的香甜气息,是初秋独有的味道。

恩哲剥了一颗橘子,橘子的酸甜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把剥好的橘子瓣递给她,语气随意地说:“夏安要去法国参加戛纳电影节了。他演的那部电影,入围了主竞赛单元,这次去,是冲着影帝去的。”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舍,“这次去,可能要去很久,至少要一个月,还要参加各种展映和发布会,回来的时候,怕是要入冬了。”

恩忆的手,猛地一颤。

她接过那颗橘子,指尖冰凉,像是突然触到了雪。橘子的酸甜味,在空气中弥漫着,却让她觉得,有些反胃,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江倒海。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橘子的果肉里,渗出淡淡的汁水,沾在指尖,黏黏的。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攥住了。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想问,他什么时候走?是明天,还是后天?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见一面,哪怕只是说一句再见。

她想问,他还会回来吗?会不会留在国外发展?听说很多演员,在国外走红之后,就会定居在那里。

她想问,他去法国,是一个人吗?还是和团队一起?经纪人,助理,化妆师,会不会还有……林薇薇。

她想问,林薇薇会不会陪他一起去?那些绯闻,是不是真的?上次看到的娱乐新闻,说林薇薇和他在片场举止亲密,是不是真的?

无数个问题,堵在她的喉咙里,像是一团乱麻,缠绕着,让她无法呼吸。

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关她什么事呢?

她已经决定放下了。她已经把那些心事,藏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压上了巨石。她和他,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走的是星光璀璨的路,身边簇拥着无数的鲜花和掌声;她是平凡的中文系学生,走的是书香浸染的路,身边只有笔墨纸砚和古籍相伴。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这条鸿沟,是身份,是地位,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低下头,默默地剥着橘子,指甲掐进了橘子皮里,渗出淡淡的汁液,沾了一手。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哦,那挺好的。祝他一切顺利。”

恩哲看着她,欲言又止。他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想说,夏安其实很想再见她一面,这些日子里,他问过她好多次;他想说,夏安知道她喜欢摄影,还特意托人买了一台最新款的单反相机,想送给她当礼物,那台相机,是她念叨了好久的型号;他想说,夏安其实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他身不由己,娱乐圈的身不由己。可看着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看着她眼底的平静,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涟漪,他终究还是把那些话,咽了回去。

有些话,不说,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还能留下一点念想,一点尊严。

夏安走的那天,恩哲去机场送他。

恩忆没有去。

她坐在图书馆里,面前摊开着一本《宋词选》,书页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书页上,写着李清照的那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墨色的字迹,在泛黄的书页上,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把锋利的刀,轻轻割着她的心脏。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那些字,像是活了过来,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眼睛发酸。

她的脑海里,全是夏安的影子。

她想象着,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墨镜,身姿挺拔地站在机场的安检口。他的身边,会不时围着很多粉丝,举着灯牌和鲜花,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震耳欲聋;会不会有记者拿着相机,对着他拍照,闪光灯亮个不停,追问他关于电影和绯闻的问题;会不会,林薇薇也在他的身边,穿着精致的长裙,和他并肩站着,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着,疼得厉害。眼眶,微微发红,有温热的液体在里面打转,却被她强忍着,不肯掉下来。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是恩哲发来的照片。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像是有千斤重,划开了屏幕,点开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夏安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他站在机场的安检口,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行色匆匆。他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他的身姿,依旧挺拔,依旧耀眼,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他的笑容,依旧温柔,和记忆里的那个午后,一模一样。

恩忆看着照片,手指微微颤抖,指尖划过屏幕上他的脸,像是在触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像是被掏空了,空荡荡的,冷飕飕的,像是有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她长按屏幕,把照片保存了下来。这是她删掉所有照片之后,保存的第一张关于他的照片。她把它存进了手机相册的最深处,没有加密,却像是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然后,她点开短信,新建了一条短信。

收件人,是夏安。那个号码,她曾经背得滚瓜烂熟,闭上眼睛都能准确无误地按出来,如今,却有些陌生了。她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像是在确认,这是不是那个曾经让她心动的号码。

她的手指,放在键盘上,敲了又敲,删了又敲。

她写:夏安哥,祝你一路顺风。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夏安哥,祝你在戛纳电影节,取得好成绩,拿到影帝。

再想了想,补充道:夏安哥,你在法国,要照顾好自己,记得按时吃饭,不要太累了,那边的天气和国内不一样,记得添衣。

最后,她的手指顿住了,犹豫了很久,敲下了一句话:夏安哥,我很想你。

最后一句话,她盯着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酸了,久到手机屏幕都暗了下去。然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把这句话,发出去。

她有什么资格说想他呢?她只是他生命里,一个匆匆而过的路人。一个偷偷喜欢他的、不起眼的小妹妹。他的世界里,有太多的鲜花和掌声,有太多的人喜欢他,不缺她一个。

最后,短信里,只留下了一句话:夏安哥,一路顺风。

她看着那条短信,犹豫了很久。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落下。发送键是绿色的,在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想起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想起了那个花海深处的笑容,想起了那个生日派对上的“朋友的妹妹”,想起了那些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想起了那场高烧,想起了自己下定决心放下的那个夜晚,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把短信草稿删掉了,一个字也不剩。

然后,她关掉了手机。

图书馆里,很安静。

只有窗外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书页翻动的声音。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身上,却没有带来一丝温暖。她觉得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恩忆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一滴,两滴,砸在书页上,晕开了一小片湿痕,把那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晕得模糊不清。

她想,就这样吧。

无声的告别,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怯生生的、喜欢偷偷拍他照片的小妹妹。至少,她还能保留着,最后一点尊严。

至少,她可以在心里,默默地祝他,前程似锦,光芒万丈。

夏安走了之后,恩忆的生活,渐渐恢复了平静。

没有了那些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没有了那些让她心动又心痛的瞬间。没有了那些偷偷靠近的忐忑,没有了那些患得患失的不安。生活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安稳得不像话。

她依旧每天泡在图书馆里,依旧参加各种文学竞赛,依旧拿奖拿到手软。她的生活,简单而规律。三点一线,图书馆,教学楼,宿舍。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充实。

大四那年,恩忆凭借优异的成绩,拿到了保研的名额。是本校的中文系研究生,导师是系里最有名的教授,主攻古典文学,桃李满天下。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毕竟,保研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不用参加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考研,就能继续深造,留在这座熟悉的城市,继续过着安稳的生活。

可她拒绝了。

她站在教授的办公室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眼神坚定。她语气平静地说:“教授,谢谢您的赏识。但是,我想出去闯一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做一名文字编辑,想把自己喜欢的文字,分享给更多的人。”

教授看着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眼神里满是赞赏。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和蔼地说:“好姑娘,有志气。去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累了,就回来。学校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恩忆点了点头,眼眶微微发红。她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她要离开这座熟悉的城市,离开父母和哥哥,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但她不后悔,她想,她该长大了,该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了。

她投了很多简历。她把自己的获奖证书,自己写的论文,自己发表的文章,全都整理得整整齐齐,附在简历后面。那些红彤彤的证书,像是她这些年努力的勋章。她投了很多家杂志社,有本地的,有外地的,有知名的,也有不知名的。她想去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远到可以彻底放下过去,远到可以重新开始。

她等了很久。每天都抱着手机,刷新着邮箱,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面试通知。那段时间,她的心里像是悬着一块石头,七上八下的。

终于,一家知名的杂志社,给她发来了录用通知。让她从实习编辑做起,工作地点,是一座繁华的南方城市。

杂志社的工作,很忙,很累。

每天,她要跟着主编,去采访各种名人。要写稿,要改稿,要校对,一字一句,都要反复斟酌。要应付各种难缠的作者,要和各种客户周旋,要参加各种繁琐的会议。有时候,为了赶一个稿子,她要熬到凌晨,办公室里的灯,亮了一夜。有时候,为了一个采访,她要跑遍大半个城市,挤着早高峰的地铁,手里拿着采访提纲,一遍又一遍地核对。

可恩忆很喜欢这份工作。她觉得很充实,很有意义。她喜欢把那些杂乱无章的素材,整理成一篇篇流畅的文章;喜欢看到自己写的稿子,变成铅字,印在杂志上,被读者阅读;喜欢那种,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进步的感觉。这种感觉,踏实而安稳,让她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活着。

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

她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实习编辑,一步步成长为正式编辑,再到责任编辑。她的名字,开始出现在杂志的版权页上,旁边跟着“责任编辑”的字样。每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她都会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小小的骄傲。

她剪掉了留了多年的长发,换成了干练的短发。短发的她,看起来更加精神,更加自信。镜子里的姑娘,眉眼清亮,眼神坚定,再也不是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了。她脱掉了那些幼稚的连衣裙,换上了剪裁得体的职业装。西装外套,白衬衫,一步裙,高跟鞋。她穿着职业装,穿梭在杂志社的办公室里,从容不迫地和同事们讨论工作,和作者沟通稿件的修改意见。她的脚步,轻快而坚定,像是踩着风。

她学会了化精致的妆容。不再是那个素面朝天的小姑娘了。她会给自己画一个淡淡的底妆,描一个精致的眼线,涂一个温柔的口红。妆容精致的她,看起来更加成熟,更加有魅力。她学会了踩着高跟鞋,走得稳稳当当;学会了在会议上,提出自己的见解;学会了在面对刁难的客户时,不卑不亢,从容应对。

她学会了在酒会上,从容地和人周旋。她会端着一杯红酒,和客户谈笑风生。她会微笑着,听对方说话,然后恰到好处地提出自己的观点。她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不敢说话的小姑娘了。她的眼神,明亮而坚定,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那种气场,是岁月和努力,赋予她的礼物。

她成了恩忆。

一个独立、自信、闪闪发光的恩忆。

只是,她再也没有提起过夏安。

那个名字,成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像是一颗被尘封的珍珠,藏在贝壳里,再也不会轻易触碰。她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忘了,忘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忘了那个花海深处的笑容,忘了那段偷偷喜欢的时光。

偶尔,在杂志上,看到夏安的名字,看到他的照片,看到他获得了国际大奖的消息,看到他站在领奖台上,说着获奖感言,眼神明亮,笑容温柔。他的身边,或许站着某个国际巨星,或许是那个熟悉的林薇薇。她会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上几秒。

然后,她会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

像是在看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阳光,透过杂志社的玻璃窗,洒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从容而坚定。

她知道,她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会继续努力,继续成长,变成更好的自己。

而那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那个藏在相机里的心事,那个无声的告别,会永远留在她的青春里,成为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那段回忆,像是一本泛黄的相册,被她小心翼翼地收在心底,偶尔翻开,会有淡淡的甜,和淡淡的涩。但更多的,是释然。

毕竟,有些人,遇见就已经是上上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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