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过。”
顾尘的声音落下时,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炸开。
“他承认了!”
“果然心怀叛逆!”
“掌门还护他?!”
沈清霜的脸色瞬间惨白:“顾尘!”
她声音发抖,像从喉咙深处扯出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尘看着她。
他当然知道。
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三个字会被怎样放大、怎样扭曲、怎样被写进宗门的判词里。
可他还是说了。
因为他忽然厌倦了挣扎。
厌倦了在“无罪”与“有罪”之间反复解释,厌倦了把自己的清白交给别人的相信,厌倦了看师尊在规矩与他之间痛苦摇摆——那摇摆对她是折磨,对他是凌迟。
他想结束。
用最干净的方式结束。
方长老眼神一亮,像终于等到这一口:“你承认背叛之心?!”
顾尘抬眼,语气仍平静:“我说,曾有过。”
“何时?为何?”方长老逼问。
顾尘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兴奋的脸,扫过问心镜如水的镜面,最后落回沈清霜身上。
“何时?”他轻声道,“就在我看见宗门为了清誉,可以让凡人死得无声无息;就在我看见执法堂为了‘交代’,可以把人命当线索;就在我看见——”
他顿了顿,像在把刀慢慢磨利。
“就在我发现,我是师尊唯一的徒弟,却也可以被‘大义’随时牺牲的时候。”
台下有人怒吼:“放肆!”
“妖言惑众!”
“他在污蔑宗门!”
方长老脸色铁青:“你这是狡辩!你这是反咬!”
顾尘却只是笑了一下:“反咬?若我真有罪,你们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若我无罪……你们也会杀我。既然结果一样,我何必狡辩?”
这句话落下,台下竟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有人被戳中心底那点不敢承认的东西,眼神闪躲;可下一刻,更多人用更大的声音把那点闪躲压下去——
“他在挑拨!”
“他在动摇道心!”
“杀!”
喊杀声像雪崩一样滚过来。
沈清霜站在原地,像被那声浪钉住。
她握剑的手在抖。
不是怕,是疼。
她抬眼看顾尘,眼底第一次露出一种近乎崩裂的情绪:“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顾尘看着她,忽然轻声道:“因为我不想你再为难。”
沈清霜瞳孔骤缩。
顾尘缓缓叩首。
额头抵在雪上,很冷,却让他清醒。
他再抬头时,眼神比雪更静:“弟子知罪。”
这四个字像锤子,狠狠砸在沈清霜心口。
她猛地上前一步,几乎要伸手去抓他:“顾尘——你——”
秦照夜却在此时轻叹,语气痛心又温柔:“师姐,他既已自认……你再护,便是害他,也害宗门。”
他侧身对方长老道:“按宗规,此等大罪,当押诛魔台候斩。给宗门一个交代,给凡间一个交代,也给师姐一个交代。”
方长老立刻厉声:“来人!押下去!”
执法堂弟子上前,锁仙链再次扣紧。
顾尘被拽起身时,封灵禁压得他丹田发冷,胸口那枚护身符却忽然热得发烫,像终于等到“判词落笔”。
他转头,看向沈清霜。
沈清霜站在雪里,像一柄失了鞘的剑,锋芒全在,却无处可落。她眼底红得吓人,唇却抿得发白——她想说什么,可说不出口。
顾尘忽然对她笑了一下。
那笑很轻,很温和,像十年前雪夜里那个“命硬”的少年。
“师尊。”他在众目睽睽下,低声道,“别为我走火入魔。”
沈清霜的肩猛地一颤。
顾尘被押走,锁链声远去,拖出一条长长的痕。
雪很快覆上那痕,像要把一切掩埋。
可顾尘知道——有些东西埋不掉。
比如他对她的那点旧情,比如她此刻不敢说出口的信,比如秦照夜藏在袖口里的那枚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