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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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一届:工匠房的秘密

雪停后的第三日,天空放晴。

阳光穿过听雪轩的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林晚坐在案前,手中拿着一本《前朝玉器图谱》,目光却久久停在窗外。

那套崭新的雕刻工具整齐地摆在案头,木柄被晨光镀上一层温润的光泽。三天了,她还没碰过它们。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太像一场梦了。在青州时,她连一支像样的笔都买不起,母亲留下的几枚铜钱要掰成八瓣花。可现在,这间书房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抵得过从前半年的开销。

“小姐,”秋月端着早膳进来,“今日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藕粉圆子,还有新熬的红枣燕窝粥。”

林晚回过神:“有劳秋月姐姐。”

“小姐又见外了。”秋月摆好碗碟,轻声说,“大公子刚才派人来问,小姐今日可想去工匠房看看?若去,他让人提前准备着。”

林晚舀粥的手顿了顿。

是该去了。

总不能一直躲在听雪轩里。

“去。”她放下勺子,“告诉大哥,我早饭后过去。”

秋月应声退下。

小莲一边布菜一边小声说:“小姐,奴婢打听过了,那工匠房平日除了府里的匠人,就只有大公子和二公子偶尔去。三公子和四公子都不爱这些,二小姐身子弱,更不会去。”

林晚抬眼:“你还打听了什么?”

小莲压低声音:“听说……工匠房里有不少老物件,有些还是老夫人在世时留下的。守房的是个姓严的老匠人,在沈家待了四十年,脾气有点怪,但手艺是顶好的。”

严老匠人。

林晚记下了这个名字。

早膳后,秋月取来一件银鼠皮斗篷给林晚披上:“工匠房在花园西侧,走过去得一刻钟。路上有风,小姐仔心着凉。”

从听雪轩出来,穿过第四进院落的游廊,便进了第五进的花园。

虽是冬日,花园却不显萧瑟。松柏苍翠,腊梅正盛,假山石上覆着未化的积雪,池塘结了一层薄冰,在阳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园中有几条碎石小径,蜿蜒通向各处亭台楼阁。

林晚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记录。

沈府比她想象中更大,也更精巧。每一处景致都看得出是精心设计的,既有江南园林的婉约,又有北方庭院的疏朗。

“那边是二小姐的‘涵碧阁’。”秋月指着花园东侧一处临水的阁楼,“二小姐喜静,老夫人特意选了最清幽的地方。”

涵碧阁的门关着,窗也垂着帘子,看不到里面。

林晚收回目光,继续向西。

工匠房是座独立的小院,院门开着,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院中堆着些木料、石料,还有几个半成品的木架。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院中磨一把刻刀。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

“严师傅。”秋月行礼,“这位是三小姐,大公子说让来看看。”

严师傅打量了林晚几眼,又低下头继续磨刀:“随便看。别碰正在做的活计,别乱动工具。”

语气冷淡,但不算无礼。

林晚点头:“多谢严师傅。”

她走进正屋。

屋里比想象中更大,分成了几个区域:木工区堆着各种木料和半成品家具;金工区有熔炉和打铁台;最里面是玉工区,工作台上摆着全套的雕刻工具,墙上挂着各式锉子、刻刀,从粗到细,琳琅满目。

林晚的目光落在玉工区。

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拉丝板、钻孔器、抛光轮……虽然形制古朴,但基本原理和现代工具相通。更让她惊讶的是,工作台旁还有一个水凳——那是古代玉匠用来进行精细雕刻的专用设备,需要手脚并用操作。

她走到工作台前,看到台面上散落着一些玉料碎片。拾起一片对着光看,是上好的和田青玉,质地细腻,只是不知为何被弃用了。

“那块料子有裂。”

严师傅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把刻刀。“外表看着完整,内里有暗绺。做小件勉强,做不了精细东西。”

林晚将碎片转了个角度,果然在光线下看到一丝极细的裂纹。这种裂纹在行业内称为“胎绺”,是最难察觉也最致命的瑕疵。

“严师傅好眼力。”她由衷道。

严师傅哼了一声:“干了四十年,要是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早该回家了。”他走进来,从架子上取下一块拳头大小的白玉原石,“这个,你能看出什么?”

这是考校了。

林晚接过原石,入手沉甸甸的。她走到窗边,借着日光仔细观察。

石皮粗糙,表面有几处天然形成的凹陷和凸起。她用手指轻轻摩挲,感受纹理走向;又对着光变换角度,看透光性。

“这是昆仑山的山料,不是籽料。”她缓缓道,“皮壳厚,但底下玉质应该不错。从这几处凹陷的形态看,内部可能有水线,但不会太深。”她顿了顿,“适合做山子摆件,顺势而为,瑕疵也能成景。”

严师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大公子说,你懂玉。”他语气缓和了些,“不是恭维话。”

林晚将原石递还:“略知皮毛。”

“皮毛?”严师傅摇头,“能看出山料籽料,能判断水线深浅,能想到顺势而为——这可不是皮毛。”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木匣,“这个,你或许感兴趣。”

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套老旧的雕刻工具。

但林晚一眼就看出,这套工具不一般——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保养得极好。每把刻刀的刀头都磨得极为精细,木柄被摩挲得温润发亮。最重要的是,这套工具的形制和排列方式,和她母亲留下的那套……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她声音有些发紧。

“二十多年前,有位客人寄放在这儿的。”严师傅说,“说是等以后来取。这一等就是二十多年,人再没出现过。”

林晚拿起其中一把平口刻刀。刀柄上刻着一个极小的“柳”字,字迹娟秀,和她母亲绣花样子上的署名如出一辙。

“那位客人,是不是姓柳?”她听见自己问。

严师傅的眼神变了:“你怎么知道?”

林晚放下刻刀,从怀中取出老夫人给的那枚玉佩:“这位客人,是不是还留下了这样一块玉佩?”

严师傅看看玉佩,又看看林晚,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是你。”他点点头,“是了,眼睛像,看玉的眼神更像。”他走到墙边,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这也是那位客人留下的。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个懂玉的女孩子来找这套工具,就把这个交给她。”

布包很轻,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册子的封面上没有字,只画了一枝简单的梅花。

林晚翻开第一页,手开始发抖。

那是母亲的笔迹。

熟悉的,娟秀的,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

“吾儿挽挽亲启……”

只看了五个字,眼眶就热了。

第二届 :母亲的遗书

林晚拿着册子回到听雪轩时,手还是抖的。

她屏退了秋月和小莲,独自坐在书案前。窗外的阳光很亮,但她觉得冷,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冷。

册子不厚,只有十几页。纸已经泛黄,墨迹也有些褪色,但字迹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翻开。

“挽挽,我的女儿,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说明你已经长大了,也说明……娘已经不在了。”

“有些事,娘本该亲口告诉你。但世事难料,娘的身子自己清楚,恐怕等不到你及笄的那一天。所以写下这些,托付给值得信任的人。若你此生平安顺遂,不见此信也无妨。但若你遇到难处,或是……对身世有了疑问,这封信或许能给你一些答案。”

林晚的指尖抚过“身世”二字。

果然。

“娘本不姓柳,也不叫如烟。这个名字,是当年逃难时胡乱取的。娘真正的姓氏……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是不信任你,而是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危险。”

“你只需记住:娘的家族,曾是大雍显赫一时的门第。十七年前一场变故,满门倾覆。娘是唯一逃出来的人,那时腹中已怀了你。”

“你父亲……他是个很好的人。但我们缘分太浅,他没能等到你出生。这些往事太过沉重,娘不愿你背负。你只要知道,你不是无根之萍,你的血脉里流淌着骄傲与风骨。”

“娘与沈家老夫人结拜,是机缘巧合,也是命中注定。当年她落难,我救了她;后来我落难,她救了我。这份情谊是真的,沈家是可以信任的。尤其是老夫人,她是真心待我如妹。若你有难,可去寻她。”

“那枚玉锁,是沈家的信物,也是……另一件东西的钥匙。但娘希望,你永远用不到那件东西。平安喜乐地过一生,比什么都重要。”

“娘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没能给你完整的家,没能看着你长大,还要让你背负这些秘密。但娘不后悔。遇见你父亲,生下你,是娘这一生最值得的事。”

“挽挽,好好活着。不要报仇,不要追查,不要回头看。往前走,过你自己的日子。如果可能……做个普通女子,嫁个疼你的人,生儿育女,平平淡淡。”

“但若命运非要把你推上另一条路,那就像娘一样,挺直脊梁,活出风骨。你身体里流着的血,不会允许你低头。”

“最后,娘留了三样东西给你。玉锁你已有了;这套工具在严师傅那儿;第三样……在京城‘漱玉斋’的掌柜手里。他姓陈,看到玉锁自会明白。但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去取。”

“娘的字写得不好,话也说得颠三倒四。只盼我儿平安,一世顺遂。”

“娘 绝笔”

信到此为止。

最后几页是空白的,只夹着一片干枯的梅花花瓣。

林晚坐在那里,很久没有动。

窗外的光从书案移到地上,又渐渐暗下去。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眼睛酸涩,直到信纸上的字迹模糊成一片。

身世。

灭门。

逃亡。

这些词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进心里。

原来母亲那些深夜的叹息,那些望向远方的眼神,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背后是这样沉重的故事。

原来她的瘦弱,她的病,不是天生的,是十七年逃亡路,是日夜担惊受怕,是压在心底不能言说的秘密熬出来的。

“不要报仇,不要追查,不要回头看。”

母亲在信里一遍遍说。

可是……

林晚攥紧了信纸。

怎么能不查?

那是母亲的家族,是她的来处,是她们母女十七年颠沛流离的根源。

但母亲说得对——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她现在的身份是沈家义女,是老夫人故人之女。这个身份干净、安全,足以让她在京城立足。若贸然追查,很可能引火烧身。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小姐,该用晚膳了。”是秋月的声音。

林晚将信折好,藏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进来吧。”

秋月端着食盒进来,看到林晚的脸色,愣了一下:“小姐不舒服?脸色这样白。”

“没事,看书看得久了些。”林晚勉强笑了笑,“摆膳吧。”

晚饭吃得食不知味。

秋月和小莲对视一眼,都看出林晚心事重重,但没敢多问。

饭后,林晚说要早早歇息,让她们都退下。

灯熄了,屋里只剩月光。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帐顶。

母亲的信在怀里,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睡不着。

身世之谜像一道深渊,在脚下张开。她可以假装看不见,继续做沈家无忧无虑的三小姐。但那样,对得起母亲吗?对得起那个覆灭的家族吗?

还有那第三样东西——在漱玉斋陈掌柜手里。

是什么?

为什么“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去取”?

她想得头都疼了,还是理不出头绪。

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梦里,她看见一个穿素衣的女子在梅花树下写字。女子回过头来,对她温柔地笑:“挽挽,要好好的。”

她想喊娘,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梅花树忽然着火,女子消失在火光里。

她惊醒过来,一身冷汗。

天还没亮。

第三届:沈曦的请求

第二天,林晚起晚了。

她精神不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秋月端来热水让她敷眼,又煮了安神茶。

“小姐昨夜没睡好?”秋月轻声问。

“做了个梦。”林晚简单带过。

正用着早膳,院外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二小姐来了。”

林晚一怔。

沈曦?

她怎么来了?

放下筷子起身迎出去,沈曦已经进了院子。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绣银线梅花的大氅,衬得脸色越发苍白,由丫鬟搀扶着,走得很慢。

“二姐。”林晚福身。

“三妹妹不必多礼。”沈曦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的虚弱,“我路过,顺便来看看。”

路过?

听雪轩在花园最西侧,涵碧阁在最东侧,这“路”未免绕得太远。

林晚心里明白,面上却不显:“二姐进屋坐吧,外头冷。”

两人进了堂屋,秋月奉上热茶。

沈曦接过茶盏,却不喝,只是捧着暖手。她的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书案那套雕刻工具上。

“三妹妹喜欢这些?”她问。

“略感兴趣。”林晚谨慎道。

沈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那儿,有块玉料,放了很久了。想雕件东西,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

林晚抬眼看她。

“听说三妹妹懂玉,昨日还去了工匠房。”沈曦继续说,“不知可否……帮我看看?”

这不是询问,是请求。虽然语气平淡,但林晚能听出其中的郑重。

“二姐客气了。若是我能帮上忙,自然愿意。”林晚说,“只是我技艺粗浅,怕辜负了二姐的好料。”

“无妨。”沈曦放下茶盏,“料子本就不打算用了,你若能雕,是它的造化。若不能,就当是块顽石。”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林晚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沈曦这样的人,不会为了一块“顽石”特意跑这一趟。

“那……我看看料子?”林晚试探道。

沈曦点头,示意身后的丫鬟。

丫鬟捧上一个锦盒,打开。

里面是一块巴掌大的玉料,通体洁白,只在边缘处有一抹淡淡的翠色。玉质极好,油润细腻,是上等的羊脂白玉。

但林晚一眼就看出问题——玉料正中央,有一道明显的裂痕,斜贯整块料子,像一道伤疤。

“这是……”她看向沈曦。

“我及笄那年,祖母送的。”沈曦淡淡道,“原想雕个玉佩,但请了几位师傅,都说这道裂避不开,雕了也是废品。就一直放着。”

她顿了顿:“三妹妹可有办法?”

林晚将玉料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裂痕很深,从正面贯穿到背面,确实棘手。传统的做法,要么沿着裂痕切开,做两件小东西;要么直接放弃。

但……

她对着光转动玉料,忽然发现,在某个角度下,那道裂痕的走向,竟像极了梅花的枝干。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或许……”她缓缓道,“可以不避。”

沈曦抬眼:“怎么说?”

“这道裂痕的走势,天然就像梅枝。”林晚指着玉料,“我们可以顺着裂痕,雕成一幅‘雪中寒梅图’。裂痕作梅枝,这里的翠色恰好雕成梅花。至于裂痕本身……”她顿了顿,“用金缮。”

沈曦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金缮?”

“对。”林晚点头,“用大漆调和金粉,填补裂痕。既修复了瑕疵,又成为纹饰的一部分。所谓‘物残不弃,金缮重生’。”

这是她前世学过的技艺——金缮,源自日本的修复艺术,用天然大漆和黄金修补残缺器物,让伤痕成为独特的美。

在这个时代,或许还没有这种技法。

沈曦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晚以为她生气了。

“物残不弃,金缮重生……”沈曦轻声重复这八个字,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好。”

她站起身:“料子放你这儿。需要什么,跟秋月说,她会准备。”

“二姐放心,我尽力而为。”林晚郑重道。

沈曦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三妹妹,”她忽然说,“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说完,她转身离去,丫鬟连忙跟上。

林晚站在堂屋里,手里还捧着那块玉料。

沈曦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以为的“林晚”,是什么样子的?

第四届 :漱玉斋的线索

沈曦走后,林晚在书案前坐了整整一个时辰。

她摊开纸,画了十几张草图。梅枝的走势,梅花的分布,金缮纹路的设计……每一处都要仔细斟酌。

那块玉料太珍贵了,不能有丝毫差错。

更重要的是,这是沈曦的信任。

虽然不知道沈曦为何突然找她,但这份信任,她不能辜负。

画到第三张草图时,秋月进来了。

“小姐,大公子派人来问,明日可想去街上走走?京城的腊月市集正热闹,许多铺子都上了年货。”

林晚笔下一顿。

街上。

漱玉斋。

她想起母亲信里的话:“第三样东西在京城‘漱玉斋’的掌柜手里。他姓陈,看到玉锁自会明白。”

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去,还是不去?

母亲说“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去取”。现在算“万不得已”吗?

不,不算。她刚在沈府安顿下来,生活安稳,衣食无忧。没有什么“不得已”。

可是……

她想知道。

想知道母亲留下了什么,想知道那个覆灭的家族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这种渴望像野草,在心里疯长。

“小姐?”秋月见她发呆,轻声唤道。

林晚回过神:“去。告诉大哥,我想去。”

她决定了。

只是去看看,不一定要取东西。先认认地方,认认人,总可以吧?

第二天一早,沈翊亲自来了听雪轩。

他今日穿了件石青色锦袍,外罩墨狐大氅,比平日多了几分矜贵气。

“晚晚想去市集?”他笑着问,“正好,我也要出门办事,顺路带你走走。”

“有劳大哥。”林晚换了一身鹅黄色绣梅花袄裙,披了那件雪狐披风。

沈翊打量她一眼:“穿得还是少了些。京城的冬比青州冷。”他示意身后的丫鬟,“把那件银狐手筒拿来。”

丫鬟捧上一个毛茸茸的手筒,正好暖手。

林晚道谢接过,心里却想:沈翊对她,实在细心过头了。

马车已经等在府外。这次只有一辆,沈翊和她同乘。

车上,沈翊递给她一个暖手炉:“先暖暖。市集人多,一会儿走起来就不冷了。”

“谢谢大哥。”林晚接过暖炉,“我们去哪儿?”

“先去东市。那里铺子多,吃的玩的都有。”沈翊顿了顿,“晚晚想买什么?”

“随便看看。”林晚装作不经意地问,“听说京城有家叫‘漱玉斋’的玉器铺子,很有名?”

沈翊眼神微动:“你知道漱玉斋?”

“听……听人提起过。”林晚含糊道,“说是百年老店,想去看看。”

“确实有名。”沈翊点头,“就在东市街口。掌柜姓陈,是个行家。你若感兴趣,一会儿带你去。”

林晚握紧了暖手炉。

找到了。

东市果然热闹。

街道两旁摆满了摊子,卖年画的,卖灯笼的,卖糖瓜蜜饯的,还有卖各色小玩意儿的。行人摩肩接踵,吆喝声此起彼伏。

林晚跟着沈翊在人群中穿行,目光却一直寻找着“漱玉斋”的招牌。

终于,在街口最显眼的位置,她看到了。

那是一栋两层木楼,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漱玉斋”三个大字。门面不大,但古朴雅致,窗明几净。透过敞开的门,能看到里面摆着各色玉器,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就是这儿。”沈翊说,“进去看看?”

林晚心跳如鼓,面上却平静:“好。”

走进铺子,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店里很安静,和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几个客人正在挑选玉器,掌柜模样的中年人正在柜台后算账。

听到脚步声,掌柜抬起头。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容清癯,眼神精明但不市侩。看到沈翊,他眼睛一亮:“沈大公子!稀客稀客!”

“陈掌柜。”沈翊颔首,“带舍妹来看看。”

陈掌柜的目光转向林晚,笑容可掬:“这位是……”

“林晚。”沈翊介绍,“我妹妹。”

陈掌柜的笑容顿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林晚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样。

他认识这个名字。

或者说,他认识“林挽”这个名字背后的意义。

“林小姐好。”陈掌柜躬身,“想看些什么?小店新到了一批和田玉件,成色极好。”

“随便看看。”林晚说,目光在店里扫视。

店里的玉器确实精致,但她心思不在这儿。

怎么开口?

直接问“我母亲有没有留下东西”?太冒失了。

正犹豫间,沈翊忽然说:“陈掌柜,我记得你店里有一块‘梅雪争春’的玉佩?拿出来给我妹妹看看。”

陈掌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啊,是是是,我这就去取。”

他转身进了后堂。

林晚看向沈翊,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很快,陈掌柜捧着一个锦盒出来了。打开,里面是一块白玉佩,雕的正是梅花映雪的景致。雕工精湛,玉质也好,但……没什么特别的。

林晚有些失望。

陈掌柜却压低声音:“沈大公子,林小姐,后堂请。有件东西……或许林小姐会感兴趣。”

林晚的心又提了起来。

后堂比前厅更安静,布置也更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博古架上摆着些古玩。

陈掌柜关上门,转身看向林晚,眼神复杂。

“林小姐,”他缓缓开口,“冒昧问一句,令堂……是不是姓柳?”

林晚握紧了袖中的玉锁:“是。”

陈掌柜长长舒了口气:“果然。我等你……等了十七年。”

他从博古架最底层的暗格里,取出一封信。

信封已经泛黄,封口用火漆封着,漆上印着一朵梅花。

“这是令堂当年留下的。”陈掌柜将信递给林晚,“她说,如果有一天,她的女儿拿着玉锁来找我,就把这封信交给她。”

林晚接过信,手有些抖。

“她……还说了什么?”她问。

陈掌柜摇头:“只说了这些。她说,你看完信就明白了。”他顿了顿,“林小姐,令堂是个好人。当年她来店里时,身上还有伤,却坚持要留些东西给未来的女儿。我问她为什么不等女儿长大了亲自给,她说……她可能等不到了。”

林晚鼻尖一酸。

母亲那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吗?

“多谢陈掌柜。”她郑重行礼。

“应该的。”陈掌柜连忙还礼,“当年令堂对我有恩,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从后堂出来时,林晚将那封信贴身藏好。

沈翊什么也没问,只对陈掌柜说:“那块‘梅雪争春’的玉佩,我要了。包起来。”

回程的马车上,林晚一直沉默。

沈翊也没有说话,只安静地陪着她。

直到马车快到沈府,他才轻声问:“晚晚,你没事吧?”

林晚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没事。只是……想娘了。”

沈翊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问。

但他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回到听雪轩,林晚立刻屏退所有人,拆开了那封信。

信很短,只有一页纸。

“挽挽,如果你看到这封信,那说明你已经知道了部分真相。也说明……娘最担心的事,可能发生了。”

“第三样东西,不是物件,而是一个名字——‘顾清晏’。他是你父亲生前最好的朋友,也是当年那场变故中,少数可能知道内情的人。”

“他在江南,具体何处娘也不清楚。但若有一天,你非要追查不可,可以去找他。”

“但娘还是那句话:不要查,不要问,好好活着。”

“永远爱你的娘”

信纸从手中滑落。

林晚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

顾清晏。

又一个名字,又一个谜团。

母亲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那个覆灭的家族,那场十七年前的变故,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窗外,又下雪了。

雪花纷纷扬扬,像是要把所有的痕迹都掩埋。

但有些痕迹,是埋不掉的。

比如血脉。

比如记忆。

比如那份沉甸甸的、不得不背负的过去。

林晚捡起信纸,仔仔细细折好,和第一封信放在一起。

然后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纸,拿起笔。

她不画草图了。

她画了一枝梅花。

梅枝嶙峋,梅花傲雪。

像母亲。

也像……她将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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