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走进办公室的方式很特别——他没敲门,直接穿墙而入,左手持戚盾,右手持斧,脖颈上空空如也,膛上的双目炯炯有神,肚脐处的嘴一张一合:
“莫老板,久仰。”声音从腹部传来,低沉有力,但带着一丝困扰,“我这样……是不是不太方便?”
小纸人吓得躲到我身后,身上浮现“无头战神!!紧急防御预案启动??”。
我定了定神:“刑天大神,请坐。您说的不方便是指……?”
“常生活。”刑天把盾斧靠墙放下,坐在特制的加高椅上(他身高三米),“吃饭要用肚脐眼吸流食,看东西得扭身子,最烦的是——别人跟我说话,总忍不住看我的脖子,而不是看我的眼睛(肚脐)。前几天去天庭参加‘上古英雄联谊会’,门童不让我进,说‘没头的不算完整神格,需走残障通道’。岂有此理!”
身份认同与社会接纳问题,外加功能性障碍。
“您考虑过……装个假头吗?”
“试过!”刑天从盾牌后摸出几个头颅模型,“木头的,会说话但没思想;玉石的,好看但重;最新这个是3D打印树脂头,能模拟表情,但总感觉……不是我。”
他把树脂头装到脖子上——一个英俊但呆滞的男性面孔,与威武身躯格格不入。“看,像个傻大个。”
我仔细观察刑天的灵体结构:“您的头颅被斩后,是否还有残存意识?”
“有!”肚脐嘴激动地说,“我能感觉到它!在常羊山下,还在思考,还在愤怒!但拿不回来——黄帝那老儿下了封印。”
“所以问题不是‘没有头’,而是‘头身分离且无法合一’。”我总结,“解决方案可能不是外在替代,而是内在整合。”
“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尝试‘意识投射术’。”我在白板上画图,“将您头颅残存的意识,远程投射到您现在躯体上,形成‘虚拟头颅’——外人看来您有头,实际上是意识显形。这样既方便生活,又不违背您‘头可断,志不可夺’的精神内核。”
刑天膛上的眼睛亮了:“这法子好!但技术层面……”
“认识硅基生命体团队吗?他们擅长意识数字化。还有地府的‘记忆传输技术’也可借鉴。”我联系相关专家,“可能需要去常羊山现场,采集头颅意识信号。”
“报酬呢?”刑天问。
“您盾牌的碎片即可——听说能抵挡心魔。”
“成交。”刑天爽快地用斧头从盾牌边缘敲下一小块,“这是‘不屈之盾’核心碎片,带着它,任何精神压迫对你无效。”
碎片入手温润,闪烁着青铜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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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神的求助来得猝不及防。这位掌管三界饮食的大神,亲自端着一盘发光料理来访,但脸上毫无喜色。
“莫老板,尝尝。”他把盘子推过来,“‘九转玲珑素心斋’,用了三十三种仙草,八道工序,蕴含‘看破红尘’的意境——理论上应该让人吃完顿悟人生。”
我尝了一口,味道……像加了太多哲学概念的豆腐,复杂但不好吃。
食神叹气:“你也觉得不行,对吧?我最近做的菜,越来越‘有深意’,但越来越难吃。连玉帝都说‘食神啊,能不能简单点,就想吃个红烧肉’。”
“您这是……创作瓶颈?”
“是味觉倦怠。”食神揉着太阳,“我尝过三界所有味道,创造过百万道菜,现在看到食材,脑子里只有‘这道菜该表达什么主题’,而不是‘它好不好吃’。我忘了食物最本的快乐——满足口腹之欲。”
顶尖艺术家陷入形而上的困境。
“或许您需要‘返璞归真’。”我提议,“暂时放下‘意境’、‘哲理’,去品尝最普通、最粗糙的食物,甚至……去尝尝‘不完美’的味道。”
“比如?”
“比如人间大排档的炒面,妖界路边摊的烤虫子,地府孟婆汤味的糖果。”我列举,“或者,试试‘盲品’——蒙上眼睛,不知道食材是什么,只用最原始的味觉去感受。”
食神若有所思:“这……有失身份吧?”
“创造源于体验,而非身份。”我指向女娲泥偶,“连造人的女神都在学习用回形针创作。您若固守‘食神’的架子,就永远困在瓶颈里。”
食神盯着泥偶看了会儿,泥偶正在用牙签和橡皮泥做“微缩烧烤摊”,栩栩如生。
“你说得对。”食神起身,“我这就去妖都夜市。报酬……我给你‘味觉重置体验券’,能让你暂时忘记所有味道,然后重新品尝某样食物,获得‘初体验’般的惊喜。”
很有诱惑力的报酬。我收下体验券(一张可食用的糯米纸),送食神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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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的“意识投射术”启动。
硅基生命体团队、地府记忆技术员、还有二郎神(天眼负责扫描封印结构)一同前往常羊山。我作为协调员同行。
常羊山位于人迹罕至的荒原,山顶有黄帝留下的古老封印——一道金光符咒笼罩着山体。刑天的头颅就在山下,意识仍在活跃。
“封印强度SSS级,但年代久远,有裂隙。”二郎神用天眼扫描,“头颅意识信号清晰,可以捕捉。”
硅基生命体布设意识采集阵列,地府技术员调试传输协议。我负责与刑天本体沟通,确保同步。
过程持续三天。期间遇到小曲:一群崇拜刑天的上古妖族闻讯赶来护法,与黄帝后裔派来的监视官发生对峙。我不得不临时客串外交官,用“这是文化修复工程,非政治行为”为由平息事端。
第三天午夜,意识传输开始。刑天本体盘坐阵中,硅基生命体将采集到的头颅意识信号注入他躯体。
起初毫无变化。突然,刑天脖颈处开始发光,光粒汇聚,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头颅轮廓——不是实体,而是半透明的灵体影像,面容坚毅,双目如炬,正是传说中刑天的容貌!
“成了!”二郎神低呼。
灵体头颅睁开眼睛,与膛上的眼睛同步眨动。肚脐嘴消失,灵体头颅的嘴开口:“我……感觉完整了。”
声音从口中传出,不再是腹语。
刑天站起来,摸了摸灵体头颅——手穿过虚影,但能感觉到意识的连接。“外人能看到吗?”
“能。”我递过镜子,“在他人眼中,您是有头的正常形态。但本质是意识投影,所以您依然保持着‘头可断’的象征意义。”
刑天看着镜中完整的自己,沉默良久,突然仰天长笑:“哈哈哈!好!这样好!既能方便行事,又没丢了我刑天的气节!”
他现场挥舞戚,虎虎生风,灵体头颅随之摆动,毫无违和。
成功。刑天支付了盾牌碎片,额外赠送了“战神战吼”录音——播放时能震慑邪祟,但每天限用一次,否则邻居投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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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神那边传来奇闻。
他去妖都夜市后,彻底放飞自我:坐在路边摊吃臭豆腐,跟猪妖拼酒,甚至尝试了“辣烤翅”——辣得喷火,烧了半个摊位,赔钱了事。
但他很快乐。他给每个摊位写点评,不是“意境几分”,而是“辣得爽”、“香得馋”、“吃完还想舔盘子”。他重新发现了食物最原始的诱惑。
一周后,食神归来,做了一道最简单的“蛋炒饭”。没有发光,没有意境,但香气扑鼻,米饭粒粒分明,鸡蛋嫩滑。他邀请我品尝。
一口下去,是纯粹的、温暖的、让人想家的美味。
“就是这个。”食神眼睛湿润,“我找回来了。”
他送了我一盒“返璞归真调味料”,包含七种最基础的味道(酸甜苦辣咸鲜涩),说:“用这个,什么菜都不会难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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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展示柜又添新品:刑天盾牌碎片(放在防弹玻璃盒里)、食神秘制调味料(冷藏保存)、以及女娲泥偶的最新作品——一个用回形针和橡皮泥做的“常羊山微缩场景”,刑天在山下,头颅意识如光柱升天。
泥偶似乎从这些案例中获得了灵感,创作越发大胆。它甚至用订书钉和废纸板做了个“自动沏茶机”,虽然倒茶时经常洒一半,但精神可嘉。
平静再次被打破——这次是玉帝亲自发来通函。
不是求助,是邀请:“鉴于道德高地有限公司在三界调解、心理健康、文化创新等领域的卓越贡献,特邀请莫德先生担任‘三界和谐发展顾问’,列席天庭常务会议(非强制),享受正神级待遇(虚职),年俸三千功德点。”
附注:功德点可在三界银行兑换实物或服务,一点约等于一万妖币。
我盯着通函,心情复杂:这是被招安了?还是天庭想把我纳入体制方便管理?
小纸人很兴奋,身上浮现“老板升官了!!”和“功德点能买啥?”。
我看向泥偶,它正在用橡皮泥捏一个微型玉帝像,但表情很滑稽。
“接不接?”我问。
泥偶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意思是:接,但别太认真。
我懂了。挂个虚职,领份工资,但保持独立。毕竟,我的客户里很多是对天庭不满的,进了体制反而不好办事。
我回复:“谢玉帝厚爱,愿任顾问,但请允许我保持民间身份,以利广泛接触三界众生。”
玉帝很快批准:“准。另,近期有西方神系代表团来访,谈及跨界,你可参与接待。”
西方神系?刚搞定厄洛斯,又要来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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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天,维纳斯就发来正式邀请函,以“爱与美之神”名义,邀请我访问奥林匹斯山,商讨“东西方神系情感服务业务可能”。
报酬未提,但附了张照片:奥林匹斯山的“神酒”和“金苹果”特写——裸的诱惑。
我还没决定去不去,魔镜又弹出新预约:“客户:斯芬克斯。事项:谜语无人能解导致失业,想转型‘智力问答主播’,需形象设计与话术培训。”
好嘛,埃及的也来了。
小纸人已经开始检索《古希腊神系社交礼仪》和《狮身人面像直播设备推荐》了。
在椅子上,看着满墙的锦旗、纪念品、奇物,以及那个兢兢业业捏泥人的女娲分身。
从绑架道德到调解三界,从帮鬼差减压到助战神找头,现在还要涉外业务……
这缺德买卖,真是越做越国际化了。
我喝了口泥偶沏的茶——这次没洒。
“小纸人,订两张去奥林匹斯的机票……不,神际飞船票。记得买保险,听说宙斯脾气不太好。”
泥偶举起刚捏好的微型宙斯像,雷公嘴,歪闪电,一脸不靠谱。
我笑了。
行吧,那就去看看,西方神系,又有什么糟心事儿等着我呢。
反正,给钱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