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你说什么?!”
黄小玲死死盯着我平坦的小腹,“你没打?那你身上这些血……”
我抽出一张湿巾,擦掉手上的红药水。
“红药水而已,两块钱一瓶。怎么样,演得像不像?”
陈刚彻底傻眼了,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妈……你骗我们?你知不知道你在什么!”
“你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啊!”
我看着这两个没心的人。
“你们?是你们先我的。我不演这一出,怎么能看清你们的真面目?”
“我不装死,怎么知道你们连一口热乎饭都不想给我吃,只想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我指了指桌上那份遗嘱复印件。
“看清楚了,这是我在律所立的遗嘱。我已经做了公证。”
“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这套房子,六十万存款。全部赠予我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孩子出事,就全部捐给福利院。”
“遗嘱里写得清清楚楚,陈刚,你一分钱都没有。”
黄小玲一把抢过遗嘱,一目十行地扫视。
越看,她的脸色就越难看。
“剥夺继承权……全部赠予……”
她猛地抬头,“老不死的,你疯了!我是你儿媳妇!我肚子里怀的是你孙子!”
“你居然把钱留给一个还没成型的胚胎,都不给我们?”
“这遗嘱无效!你肯定是被人骗了!我要去告你!我要去法院你!”
她把遗嘱撕得粉碎,扬手就要来打我。
“你个老虔婆!我要打死你!”
我坐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冷冷地看着她。
“撕吧,尽管撕。这是复印件,原件在律师那里锁着。”
“律所有监控,有录像,有人证。”
“你就算把这房子拆了,也改变不了法律事实。”
陈刚一把抱住发狂的黄小玲,转头冲我吼道:
“妈!你太狠心了!你这是要让我众叛亲离啊!”
“玲玲要是跟我离了婚,我这辈子就完了!”
“赶紧去把遗嘱撤了!现在就去!”
我看着他那副窝囊废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撤了?除非我死,否则这份遗嘱永远有效。”
“而且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你们给我搬出去。这房子是我的,我不养白眼狼。”
“我也不会再给你们做饭、洗衣服、当保姆。你们爱去哪去哪,别在我眼前晃悠。”
“你敢!”黄小玲挣脱陈刚的怀抱,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这房子是婚房!我们结婚就在这住!你有本事去法院告我们啊!”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今天就不走了!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打滚。
“哎哟我的肚子啊……人啦……婆婆要孙子啦……”
“大家都来看啊,这恶毒婆婆不给人活路啊……”
她哭天抢地,声音大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门外传来了邻居的议论声。
还有人敲门询问情况。
陈刚也一脸无赖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妈,你也别吓唬我们。你是孕妇,我也是你儿子。”
“法律规定你要赡养我……不对,是我有居住权。”
“反正我不搬,你也赶不走我们。咱们就这么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看着这一对无赖夫妻,我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正是刚才黄小玲我签过户协议,还要饿死我的画面。
家里装监控是为了防贼,没想到防了家贼。
“你们是不是忘了,这屋里有监控?”
“刚才你们说的话,做的事,都拍得一清二楚。”
“虐待老人,强迫交易,这可是违法的。”
“我现在就报警,把视频交给警察。”
“看看警察是信你们这哭爹喊娘的一套,还是信证据。”
黄小玲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你居然在家里装监控?你变态啊!”
我手指悬在拨号键上,语气森寒。
“搬,还是不搬?给你们半小时收拾东西。”
“半小时后,如果你们还在,我就报警。顺便把这视频发到你们单位群里。”
“让你们领导和同事都看看,平里光鲜亮丽的黄小玲,私底下是什么嘴脸。”
黄小玲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行!赵素琴,你狠!咱们走着瞧!你会求着我们回来的!”
她拉着陈刚冲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
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摔打声。
半小时后,他们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门口。
黄小玲回头,恶狠狠地说
“妈,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高龄怀孕,风险极大。”
“等你躺在手术台上大出血的时候。没有直系亲属签字,你就等死吧!”
“到时候,别指望我们会来给你收尸!”
说完,两人摔门而去。
我瘫软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
我知道高龄产妇,确实是一道鬼门关。
但我摸着肚子,感受着那里微弱的跳动,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爬也要爬到终点。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我以为是他们落了东西回来取。
打开门,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律师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赵阿姨,出事了。您刚立的遗嘱,可能有点麻烦。”
“刚才陈刚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向法院申请……”
“申请认定您为无民事行为能力人。”
“理由是……您患有严重的精神妄想症。”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
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精神病?
如果这个申请通过,我的遗嘱就会作废。
我的财产监护权,会重新落到陈刚手里。
甚至连我肚子里孩子的去留,都要由他决定。
5
“赵阿姨,您最近有没有去过精神科就诊?”
“或者有没有在任何场合表现出情绪失控?”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
“没有,我身体一直很好,连感冒都少。精神科更是从来没去过。”
张律师皱着眉翻看手机里的文件。
“这就奇怪了。陈刚那边提供的证据里,有一份您的精神鉴定报告。”
“上面盖着市三院精神科的公章。”
“诊断结果是:重度被害妄想症,伴有狂躁倾向。”
我一把抢过张律师的手机。
照片上的报告单,名字、身份证号全是我的。
期竟然是一周前。
一周前?那时候我还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跟人讲价。
怎么可能在精神病院做鉴定?
“这是伪造的!”我气得手抖。
“我本没去过三院!”
张律师神色严峻。
“如果是伪造的公文,那就是刑事犯罪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法院已经受理了申请。”
“在鉴定结果被推翻之前,您的资产可能会被冻结。”
“而且……”他欲言又止。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不是警车,是救护车,而且声音就在我的窗下停住了。
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冲上楼道。
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张律师,你先躲进卧室。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录下来!”
张律师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迅速闪身进了次卧。
刚关上门,大门就被猛烈拍响。
“开门!我们是市三院的!接到家属求助,要把病人带回去治疗!”
我透过猫眼一看,门外站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壮汉。
陈刚和黄小玲躲在他们身后,黄小玲手里还拿着那份所谓的“诊断书”。
“妈!你别怕,医生来接你了!咱们去医院好好治病,治好了就不闹了!”
她隔着门大喊,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得意。
我死死抵住门,大声喊道:
“我没病!我不去!这是私闯民宅!我要报警!”
门外的“医生”显然不耐烦了。
“病人情绪激动,有暴力倾向!准备破门!”
“哐!哐!”
沉重的撞击声让防盗门剧烈震颤。
我孤立无援,心脏狂跳。
就在门锁即将崩坏的那一刻。
我冲进厨房,抓起那把最大的菜刀。
门开了,几个壮汉冲进来,手里拿着束缚带。
“都不许动!”
我挥舞着菜刀,状若疯癫。
“谁敢过来,我就砍死谁!”
“反正我是精神病,人不犯法!”
那几个壮汉被我的气势吓了一跳,一时不敢上前。
黄小玲躲在后面尖叫:
“看吧!我就说她疯了!拿着刀要砍人啊!快抓住她!”
“只要把她绑走,一人给一万辛苦费!”
领头的壮汉一咬牙,抄起一把椅子就朝我砸来。
我毕竟是个孕妇,动作迟缓。
躲闪不及,被椅子腿扫到了肩膀。
剧痛传来,手里的刀也掉在地上。
几个人一拥而上,把我死死按在地上。
冰凉的束缚带勒进了肉里。
黄小玲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刚才不是很硬气吗?”
“等进了医院,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至于你肚子里的野种……”
她弯下腰,在我耳边恶毒地低语。
“我会让医生给你打堕胎针,就说是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神不知鬼没觉。”
我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次卧的门突然打开了。
张律师举着手机,闪光灯疯狂闪烁。
“住手!我是律师!现在的全程都在直播!”
“我也已经报警了!你们这是非法拘禁!绑架!”
“谁敢把她带出这个门,最少判十年!”
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
那一刻,我看见黄小玲的脸上,血色褪尽。
6
警察来得很快。
在张律师的直播证据和我的强烈控诉下。
那几个“医生”很快交代了实情。
他们本不是三院的医生,而是黄小玲花钱雇的打手。
那份诊断书也是她在网上找假证贩子做的。
伪造公文,非法拘禁,故意伤害。
这一条条罪状加起来,够他们喝一壶的。
但黄小玲确实是个狠人。
在警察面前,她一口咬定是为了我好。
“我是真以为妈精神出了问题!我被假证贩子骗了啊!”
“我只是想送妈去医院检查,没想到那些人动作这么粗鲁!”
她哭得梨花带雨,把责任推得一二净。
陈刚更是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说自己是被媳妇蒙蔽了。
因为是家庭,加上我也没受重伤。
警察只能把那几个打手带走,对黄小玲和陈刚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
至于那份假的诊断书,张律师表示会追究到底。
虽然没能把他们送进监狱。
但这一下,彻底撕破了脸皮。
黄小玲和陈刚被赶出了小区,灰溜溜地走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果然,仅仅过了三天。
我就接到了陈刚的电话。
他在电话里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妈,你快来天台救救玲玲!她要跳楼!”
我心里咯噔一下。
虽然恨透了他们,但毕竟是一条人命。
而且黄小玲肚子里还有孩子。
我带着张律师,匆匆赶到了黄小玲公司顶楼的天台。
此刻,天台上围满了人。
消防车在楼下铺设气垫。
黄小玲穿着一身白裙,站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
陈刚跪在旁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看见我来了,黄小玲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赵素琴!你这个人凶手!是你死我的!”
“你不让我活,我就带着你孙子死给你看!”
她这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窃窃私语声四起。
“这婆婆得多恶毒啊,把儿媳妇成这样。”
“听说还要跟儿媳妇抢着生孩子,真是不要脸。”
我站在人群中,感受着那些刺骨的目光,却没有丝毫退缩。
“黄小玲,你到底想怎么样?”
黄小玲站在边缘,“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遗嘱撕了!”
“把房子过户给刚子!”
“还有,把你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打了!”
“这三条,少一条我就跳下去!”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外跳。
陈刚爬过来抱住我的腿。
“妈!你就答应她吧!那可是两条命啊!”
“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真没了!”
“难道你真的要看着玲玲死在你面前吗?”
进退两难。
张律师在我耳边低语:“阿姨,别冲动,这是设局。”
我看了一眼楼下,气垫已经铺好了。
这个高度,就算跳下去,有气垫接着,大概率也没事。
黄小玲是在赌。
赌我不敢拿人命开玩笑。
但我偏偏不按套路出牌。
我推开陈刚,一步步走向黄小玲。
在距离她五米的地方停下,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黄小玲,这卡里有十万块钱。”
“原本是我准备给未出世的孙子买粉的。”
“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我当着她的面,把卡掰成了两半。
扔下楼。
“你想跳就跳吧。那是你的命,你自己做主。”
“但你记住,你若是跳了,陈刚就是二婚。”
“房子、钱、孩子,他以后都会有的。”
“只有你,成了地上的一滩烂泥,值得吗?”
我的话冷酷无情,却直击要害。
黄小玲的脸色瞬间变了。
就在她犹豫的一瞬间。
早已埋伏在侧面的消防员猛扑过去,一把将她从边缘拽了回来!
“放开我!我要死!”
黄小玲挣扎着尖叫,却被死死按住。
闹剧结束,但更大的麻烦也来了。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扑中,黄小玲重重摔在地上。
一股鲜红的血,顺着她的大腿流了下来。
她是真流产了。
7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陈刚坐在长椅上,抱着头一言不发。
医生出来的时候,摘下口罩摇了摇头。
“大人没事,但孩子没保住。而且因为摔伤导致受损严重。”
“以后……很难再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刚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我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黄小玲醒来后,得知自己终身不孕的消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赵素琴!我要了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让我绝后!”
她挣扎着要拔掉针头来打我。
被护士死死按住。
陈刚冲进去,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够了!要不是你非要演跳楼那出戏,孩子能没吗?”
“那是我的种!我也绝后了!”
这一巴掌把黄小玲打懵了。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陈刚,你个没良心的!”
两人在病房里扭打成一团。
我默默退出了病房。
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事了。
接下来的子,我过得异常平静。
我搬到了另一个小区租房住,谁也没告诉。
每天安心养胎,散步,听音乐。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
我能感受到那个小生命在里面踢腿,翻身。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治愈了我所有的伤痛。
而黄小玲和陈刚那边,却是鸡飞狗跳。
因为黄小玲不能生了,陈刚提出了离婚。
黄小玲当然不肯,要陈刚赔偿她青春损失费和精神损失费。
两人为了那点财产,打得不可开交。
工作丢了,名声臭了,孩子没了。
他们终于尝到了自己酿下的苦果。
几个月后。
我在一家私立医院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儿。
那是个健康漂亮的小姑娘。
大眼睛,双眼皮,像极了老李。
我给她取名叫“安安”。
希望她这辈子平平安安,不用像我一样经历这么多风雨。
出院那天,我在门口遇到了陈刚。
他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手里拎着一袋廉价的水果,眼神躲闪。
“妈……听说你生了,我来看看妹妹。”
我抱着安安,退后一步,拉开距离。
“不用了,她跟你没关系。”
陈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妈,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玲玲跟我离婚了,还要分我一半财产。”
“我现在工作也丢了,房子也要卖了。我什么都没了……”
“妈,求你看在我是你亲儿子的份上,帮帮我吧!”
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心里早已波澜不惊。
“陈刚,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现在没钱了,想起我是你妈了?”
“晚了。”
我转过身,抱着安安上了出租车。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陈刚绝望的呼喊。
“妈——!”
车子驶入车流,汇入茫茫人海。
我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安安,她的嘴角挂着一丝甜甜的微笑。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温暖而明亮。
我的下半生,才刚刚开始。
而有些人的,才刚刚开始。
8
三年后。
我带着安安在公园晒太阳。
她已经会跑会跳,嘴里喊着“妈妈”,声音软糯动听。
旁边坐着几个老姐妹,羡慕地看着我。
“素琴啊,还是你有福气。”
“这小闺女多贴心,比那没良心的儿子强多了。”
我笑着给安安擦汗,心里满是满足。
这三年,我过得很充实。
用那笔存款,加上退休金,足够我和安安生活得很好。
我还报了老年大学,学画画,学跳舞。
活得比年轻时还要精彩。
至于陈刚和黄小玲的消息,偶尔还能听到一些。
黄小玲离婚后,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没再婚。
而陈刚,卖了那套婚房还债,又被黄小玲分走了一半。
现在只能租住在阴暗的地下室里。
送外卖,苦力,过着最底层的生活。
有一次,我在商场遇到过正在送外卖的陈刚。
他穿着黄色的制服,满脸风霜,背都有点驼了。
看见我牵着安安走过,光鲜亮丽。
他没敢上来认我。
我也没看他,径直走了过去。
路过一家珠宝店时,安安指着橱窗里的一条项链说:
“妈妈,好看!”
那是两条相互依偎的鱼,一大一小。
我想起了那天在律所立下的遗嘱。
想起了那个雷雨夜的决定。
如果当初我软弱了,妥协了。
现在的我,或许正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无人问津。
或许正在给那两个白眼狼当牛做马,受尽屈辱。
而安安,也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人生就是一场博弈。
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只有勇敢地亮出底牌,狠狠地反击。
才能为自己赢得尊严和生路。
我牵起安安的小手,笑着说:
“走,妈妈给你买。”
走出商场,阳光正好。
风里带着花香。
活着,真好。
有尊严地活着,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