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文学
高分必读小说排行榜推荐

第4章

那晚之后,苏雨微和老吴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默契”,似乎被打破了,又似乎进入了更深的层面。

苏雨微依旧每傍晚在窗台留下少许食物,分量甚至比前几天还多了一点点——她将自己那份本就稀薄的菜粥,几乎倒出了一半。她没有再画任何符号,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静静地放下,然后退回屋内的阴影里。

老吴也依旧会在不久后,如同影子般出现,取走食物。但苏雨微敏锐地感觉到,他停留在窗台前的时间,似乎比以往长了那么一瞬。尽管他依旧没有看她,动作也依旧迟缓麻木,但那双端着破碗的、骨节粗大的手,在触碰到窗台边缘时,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仿佛在确认什么,或者在寻找什么不存在的痕迹。

他在观察。在评估。

苏雨微的心弦绷紧了。她知道,自己那晚的“画蛇添足”是一次冒险的试探,可能引起老吴更深的戒备,也可能让他彻底将她视为威胁而抹除。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选择了沉默的观察。这至少说明,他暂时没有将她的异常举动上报给疤哥或丁三爷。或许,那个似是而非的暗记,让他产生了某种不确定的联想;或许,他也想知道,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新来孤女,到底想什么,背后又站着谁。

这对于苏雨微而言,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这意味着,老吴并非完全铁板一块,他对疤哥一伙的忠诚,或许并非毫无缝隙。又或者,他只是出于自身的谨慎,不想在局势不明时,轻易招惹一个“可能”有背景的变数。

无论是哪种,苏雨微都需要更进一步。她需要让老吴明白,她的“价值”不仅限于那点可疑的标记,她还能做更多,知道更多,或许……还能成为一个潜在的、对他也有用的“工具”。

机会来得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危险。

那是在衙役搜查过后的第二天。疤哥突然又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走侧门,也没有在深夜潜行,而是大白天,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稍显体面的深蓝色布袍,但脸上的戾气和眉骨那道疤,依旧醒目。丁三爷亲自将他迎进那间“贵客”用的屋子,关上了门。

藏香阁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姑娘们远远看见疤哥,都下意识地避开目光,加快脚步。前院的喧闹声似乎都压低了几分。王三娘也显得比平更安静,只是指挥着龟奴和丫鬟们小心伺候,自己则不时瞥向那紧闭的房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苏雨微当时正在后院帮着晾晒一些洗好的、粗糙的布巾。她一边机械地抖开湿布,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那间屋子的动静。疤哥进去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房门始终紧闭。

忽然,那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先出来的是丁三爷,他脸上堆着笑,但笑容有些勉强,额头上又见了汗。他侧着身,似乎在请后面的人先行。

疤哥走了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更加阴沉,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和戾气。他没有看丁三爷,径直大步朝外走去,方向却是通往后院的小径。

苏雨微心头一跳。疤哥要去哪里?后院?侧门?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晾晒布巾的位置,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疤哥的动向。只见疤哥脚步匆匆,穿过月亮门,走到后院那口井边,却没有停留,而是径直朝着堆放杂物和哑仆老吴窝棚的那个角落走去!

他去见老吴?!

苏雨微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迫自己继续手上的动作,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个方向。

疤哥走到老吴的窝棚前,停下脚步。老吴正蜷在角落里,用一块破布擦着一只豁了口的瓦罐,对走到近前的疤哥毫无反应,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疤哥也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窝棚内外,又看了看旁边的杂物堆,以及不远处的侧门。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检查什么,或者在确认什么。

苏雨微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想起了自己画在窗台上的那个符号。虽然她已经小心抹去,但老吴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疤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前来查问?

时间仿佛凝滞了。每一息都拉得无比漫长。

疤哥在老吴面前站了足有十几息,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窝棚的每一寸角落,最后,定格在老吴那张木然、肮脏的脸上。

老吴依旧慢吞吞地擦着他的瓦罐,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虚空,对疤哥那充满压迫感的注视,毫无所觉。

终于,疤哥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似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又或者是对老吴这副模样失去了耐心。他转身,又看了一眼那扇通往巷子的侧门,这才迈开步子,朝着来路,也就是通往前院的方向走去。

直到疤哥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苏雨微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掐出了几个深深的指甲印。

疤哥是来查看后院的“安全”状况,还是对老吴起了疑心?或者,两者皆有?看来衙役的搜查,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连疤哥都不得不亲自来确认“后方”是否稳固。

就在苏雨微心念急转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曲发生了。

前院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似乎是有客人喝醉了闹事,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和器皿碎裂的声音。动静不小,连在后院都能隐约听见。

疤哥离去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月亮门边,侧耳听了一瞬,本就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似乎低声骂了一句什么,但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他没有再往后院来,而是加快了脚步,朝着前院喧闹的方向而去,很快消失在回廊拐角。

苏雨微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疤哥被前院的意外牵绊住了!丁三爷很可能也在那边处理麻烦!后院此刻的看守,应该是最松懈的时候!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哑仆老吴的窝棚。

老吴依旧在擦着他的瓦罐,对前院的喧闹和疤哥的来去,都仿佛无知无觉。但苏雨微注意到,在疤哥转身离开、前院喧闹声传来的那一刻,老吴擦着瓦罐的手,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那么一下。

他听到了。他也知道疤哥走了。

现在,后院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一个“安静怯懦”的新来孤女。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距离系统任务截止,只剩下最后十几个时辰了。她不能再等下去。

苏雨微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最后一块布巾晾好,然后,她端起旁边空了的木盆,装作要去井边打水清洗的样子,慢慢朝着井边走去。

她的心跳得很快,但脚步很稳。目光低垂,盯着脚下的青石板,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杂事。

经过老吴的窝棚时,她没有停顿,也没有抬头看他。

但就在她与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其轻微的气声,飞快地说了几个字:

“疤哥,铁器,码头,刘把总。”

字字清晰,语速极快,如同耳语,又如同幻觉。

说完,她脚步未停,径直走到了井边,放下木盆,开始摇动辘轳,仿佛刚才那短短一瞬的低语,从未发生过。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原本茫然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同实质的针,钉在了她的背上。

窝棚角落,老吴擦着瓦罐的动作,彻底停住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掠过一丝极为锐利、几乎与他木讷外表全然不符的寒光,但转瞬即逝。他依旧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只是握着破布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井绳吱吱呀呀地响着,木桶缓缓升上井口。苏雨微提起小半桶水,倒入木盆。冰冷的水花溅起,打湿了她的袖口和裙摆。

她没有回头,开始用力搓洗木盆。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后院显得格外清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息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冰冷的蛇,在她背脊上游走。探究,审视,评估,还带着一丝……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也许有一炷香那么长。那道冰冷的目光,终于移开了。

窝棚那里,传来了老吴继续擦拭瓦罐的、极其轻微的沙沙声,以及他喉咙里发出的、低低的、含糊的呜咽,仿佛只是一个聋哑老人无意识的哼唧。

苏雨微紧绷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线。

他没有立刻发作,没有呼喊,也没有任何表示。这意味着,他至少暂时不会将她的话当做耳边风,也不会立刻将她视为必须清除的威胁。

他听进去了。他在思考。

这就够了。

苏雨微将洗好的木盆端起,水滴顺着盆边滑落,在地上溅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转过身,低着头,端着木盆,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再次经过窝棚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老吴依旧蜷在那里,背对着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臆想。但他那只搭在膝上的手,食指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膝盖骨。

节奏很慢,很轻,但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那是什么意思?暗号?还是无意识的动作?

苏雨微不知道。但她将那个节奏,死死地记在了心里。

回到那间囚笼般的小屋,关上门。苏雨微背靠着门板,才感觉到自己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虚脱般的寒意,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她赌的,是老吴对疤哥并非全然忠心,赌的是他对“铁器”、“码头”、“刘把总”这些关键词的敏感,赌的是他作为一个潜伏者,对“变数”的谨慎评估,而非简单粗暴的清除。

现在看来,她似乎赌对了一半。老吴没有立刻动手,但他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就像是在黑暗的悬崖边,朝着未知的深渊,试探性地迈出了一小步。脚下是虚空,不知是实地,还是万丈深渊。

但无论如何,这一步,她已经迈出去了。僵局被打破了。

接下来的,就是等待。等待老吴的反应,或者,等待下一个,或许更危险的契机。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藏香阁前院的喧嚣渐渐平息,但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闷。

苏雨微走到窗边,看着那个空荡荡的窗台。今晚,她没有放任何食物。

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有些饵,下得太勤,反而会吓跑鱼儿。

她需要给他时间消化,权衡,甚至……调查。

夜幕降临,后院再次被黑暗吞没。只有窝棚角落,偶尔传来老吴压抑的、模糊的咳嗽声,和那似乎永不停息的、手指轻叩膝盖的,微弱节奏。

那节奏,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有些诡异。

咚…咚…咚…

像是某种无声的密语,又像是倒计时的钟摆,敲在苏雨微的心上。

距离任务截止,还有最后的,十二个时辰。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