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效似已至顶峰,他抬手的时候,唇角已经溢出一丝鲜血。
即便如此,他的手仍横过腹间,
死死扣住她的腕骨,力道如铁钳般难以挣脱。
宁砺棠心跳如雷,掌心渗出冷汗。
眼前之人,宛若一头未被驯服的凶兽,
随时可能暴走,将她腕骨捏碎。
有那么一瞬,
宁砺棠甚至懊悔自己为何要用这般方式为他解药,
确实太过鲁莽。
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有多做一世人的经历。
而眼前这怪物,不过顶多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宁砺棠强压下心中恐惧,稳住心神,低声道,
“我……是在帮你,很快便会结束,你且忍耐片刻。”
他依旧未松手,沉默不语。
这是默许了吗?
宁砺棠轻吐一口气,行动木讷。
景颢魃却忽地闷哼一声。
下一瞬,他猛然翻身,如闪电般掐住宁砺棠的脖颈,将她狠狠按在床栏上。
“砰”地一声闷响,宁砺棠后脑撞得生疼。
他竟挣脱了软筋散的药效!
因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宁砺棠惊慌之下,手猛然间抓紧。
景颢魃浑然一震,胸腔似狂风般翻涌。
他的目光如深渊般幽暗,
却又透出一丝凌厉的杀意,直直逼视着她,
“你……做了什么?”
宁砺棠脑中一片空白。
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那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可传闻中,他不是个哑巴吗?
当然,此刻并非探究他嗓音的时机。
宁砺棠咽了咽喉咙,手触电般缩回。
试图挣扎着起身,
却被他单手扣住脖颈,重新按回床榻。
他眸中的神色,竟比方才因她莽撞动手的怒意更为阴沉。
“为何要离开?”
宁砺棠一时怔住,思绪凝滞,
整个人陷入短暂的茫然之中。
所以,他竟是喜欢她这般举动的是吗?
宁砺棠小心翼翼,连呼吸都谨小慎微,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样。”
她本以为顺了他的意,他便会平静下来。
谁知,他抬手从她发间抽下一根金步摇,
以那锋利的一端抵住她的喉间,寒光凛冽。
“像刚才那样。”
宁砺棠脑中一片空白,
喉咙发紧、指尖微微发颤。
这期间,他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不准她停下。
宁砺棠甚至觉得,若她敢停,
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将那金步摇刺入她的喉咙。
她被他按着将金步摇抵着喉间,
她的脖颈动弹不得。
于是,她只能抬眼看他。
两人面对面,距离极近,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喷吐出的灼热气息。
他唇线紧抿,默不作声,她亦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气息交织间,二人便这般僵持着。
蜡烛跳跃着。
宁砺棠甩了甩手,长舒一口气后,抬头问道,
“现下可好些了?”
却见他呼吸渐急渐重,似心中长久坚守之信念骤然崩塌,
望向她的目光中,难掩惶惑、羞耻、屈辱与惊惧。
忽然,他猛地按住她的脖颈,力道极重。
宁砺棠心下一凛,察觉他此次是真动了杀心。
她也是头一回从他眼中窥见如此滔天怒意,混杂着困惑、排斥与惊惧。
他究竟怎么了?
莫非是初次经历此事,内心难以承受,便将此归为恶事?
宁砺棠感到他手劲渐重。
他以单手便可劈断巨石,此时未立时取她性命,
便说明他心中仍在挣扎,未下决断。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杀她。
便意味着她尚有一线生机。
宁砺棠强忍窒息之感,竭力保持清醒,艰难喘息道,
“我对你所做之事……唯有爱人之间才会如此。
你是我见过最非凡之人……我钦慕你,才愿这般待你。
若你不喜,我日后绝不再犯。”
景颢魃并未松手,反而加重力道,冷冷逼视她,
“谎言。你的丫鬟说了,你是被迫嫁我,因我是怪物。”
宁砺棠被他盯得脊背生寒。
虽不知为何宴席上她夸赞他的话他全然未记,却独独记得这一句,
但她仍从他话中寻到一丝破解之法。
至少,她知晓了他极厌恶被人称作“怪物”。
“其实,我正是因你是‘怪物’而倾心于你。”
宁砺棠大口喘息,继续说道,
“你强大到令人无法理解,世人畏惧你、忌惮你,
正因他们深知自己远不及你,才将你归为异类。
可在我眼中,你是独一无二的。
这世间万千人中,唯有你让我一见倾心。
还记得我十岁那年,在乡下……”
“乡下”二字刚出口,景颢魃钳制她脖颈的手骤然松开,
随即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原来……她还记得。
宁砺棠如溺水之人得救般大口呼吸,
却瞥见他耳尖泛红,不明所以。
她本想再提些乡下时与山中小动物相处的趣事,以此打动他。
未料他对“乡下”二字如此抗拒,那日后便不再提及就是了。
他虽放过了她。
但这远远不够。
她要的是他真心站在她这边,
成为她的人。
“既已拜堂成亲,日后更应互帮互助,琴瑟和鸣,夫君以为如何?”
她轻声试探。
没有回应。
他松开她后,便起身坐到床尾,离她远远的。
鼻翼微动。
他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喜袍,眉头紧蹙。
宁砺棠并未气馁,
她手中尚有一张底牌未出。
她起身,跪着朝他挪去,手脚并用,
如一只灵巧的猫儿般爬到他身侧。
在他困惑、警告与无措交织的目光中。
她仰起头。
轻轻吻上他那完好无损的半边脸。
有那么一瞬,他所有的攻击性猛然间荡然无存。
眼神如被人类踢了一脚的野狗般懵懂而无措。
正是此刻,宁砺棠恍然意识到。
他亦是与自己一样有血有肉、渴望被爱的人,
而非世人所说的无心野兽、圣上手中冰冷的刀。
宁砺棠的吻从他脸上移开,
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低头抿唇,
再抬头时。
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竟是跑了。
原本紧闭的窗子此刻大敞着。
看来他是从窗子逃走的,轻功如此了得,
他竟是用来逃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