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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林栖悦的手,纤细、微凉,带着属于她的独特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林言秋那只裹着厚重纱布、冰冷、沾着血污与泥渍、正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的手,在被她覆上、继而紧紧回握住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生命力!

“言秋哥……”

那三个字,带着久违的、几乎被他亲手埋葬在岁月尘埃里的亲昵,裹挟着浓重的心疼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酸楚,清晰地敲击在他濒临枯竭的灵魂上。

轰——!

林言秋的世界,仿佛被一道温暖而强大的光柱,猛地劈开了十年厚重的阴霾与绝望的坚冰!巨大的酸楚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近乎灭顶的狂喜,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再也无法支撑,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双膝一软,竟直直地朝着冰冷的地面跪倒下去!

“言秋!” 林栖悦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力想拉住他,却被他沉重的身体带得一个趔趄,也跟着跌跪在地!

两人面对面跪在病房门口冰冷的地砖上,中间隔着那个布满裂痕的旧陶罐。林言秋的左手(同样缠着纱布)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回握着林栖悦的手,仿佛那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是地狱中唯一的救赎。他佝偻着背脊,额头重重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压抑了十年的委屈、痛苦、恐惧和此刻汹涌而出的、不敢置信的狂喜,如同开闸的洪水,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地砸落在她的手背和他的手背上,瞬间浸湿了纱布。

他像一个迷途太久、遍体鳞伤、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哭得浑身颤抖,泣不成声。那哭声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充满了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委屈和后怕,是灵魂深处积压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洪流。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反复地、含糊不清地念着:“栖悦……栖悦……对不起……对不起……”

林栖悦被他这崩溃般的痛哭和掌心传来的滚烫泪水灼得心口剧痛!她看着他蜷缩颤抖、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所有的怨怼都化作了汹涌的心疼。她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带着一种笨拙却坚定的温柔,轻轻地、一下下地,拍抚着他剧烈起伏的、湿透而冰冷的背脊。

“好了……好了……别哭了……” 她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哭腔,笨拙地安慰着,“没事了……言秋哥……没事了……”

她的安抚,她的触碰,她掌心的温度,她话语里那一声声“言秋哥”,都像最温柔的良药,一点点抚平着他灵魂深处翻腾的惊涛骇浪。他哭泣的幅度渐渐变小,但身体的颤抖和紧握着她手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会化作泡影。

林奶奶一直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浑浊的眼中也含着泪光,布满皱纹的脸上交织着心疼和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上前打扰。

窗外的雨声已经彻底停歇,只剩下屋檐滴水的滴答声。天边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被撕开一道缝隙,一缕微弱却执拗的金色晨曦,如同探入人间的希望之笔,悄然投射在病房门口这片小小的、充满了泪水和伤痕的方寸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林言秋的哭泣终于变成了沉重的、带着水汽的喘息。他依旧低着头,额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哭泣而脱力,微微晃动着。

“起来……” 林栖悦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她试着动了动被他攥得生疼的手指,“地上凉……你不能再着凉了……起来……”

林言秋像是被惊醒,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彻底洗刷过的眼睛,红肿不堪,布满了血丝,却不再空洞死寂。里面清晰地映出林栖悦同样红肿、带着泪痕的脸庞,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巨大的惶恐和一种卑微到极致的期盼。他像是怕自己的狼狈污秽了她,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后退。

林栖悦却反手更紧地握住了他那只伤痕累累的手,阻止了他的退缩。她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怯懦,心口又是一阵酸涩。“起来。” 她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林栖悦”的、不容拒绝的温暖力量。

这一次,林言秋没有再抗拒。他像一只被驯服的、伤痕累累的大型犬,借着林栖悦的力量,极其缓慢、艰难地支撑起自己虚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始终低着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左手依旧紧紧抱着那个旧陶罐,右手则被她牢牢地牵着。

林栖悦也站了起来,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林言秋似乎察觉到了,身体微微一僵。

“回……回床上去……” 林言秋嘶哑地开口,声音依旧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小心翼翼的关心。

“你也是。” 林栖悦看着他惨白的脸和摇摇欲坠的身体,以及双手纱布上再次洇开的血色,心头一紧,“你需要休息,需要医生再看看你的手。”

就在这时,周屿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和一个大袋子。他看到门口站着的两人,尤其是林言秋那副惨烈又诡异(抱着破罐子)的样子,以及两人紧紧交握的手,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终于”的释然。

“醒了?正好,我带了点热粥和干净衣服。” 周屿安大步走过来,声音尽量放得轻松,目光扫过林言秋还在渗血的纱布,眉头皱紧,“你这手……护士没把你捆在病床上?”

林言秋下意识地想把手从林栖悦手中抽回藏起来,却被她更紧地握住。林栖悦看向周屿安,带着一丝恳求:“周先生,能麻烦你联系一下好一点的医生吗?他的手……伤得很重,刚才又……”

“放心,交给我。”周屿安立刻明白了,他拿出手机,“我认识一个很好的手外科专家,就在隔壁楼,我马上联系。”

“谢谢……”林栖悦低声道谢。

周屿安摆摆手,目光落在林言秋紧抱的陶罐上,又看看他惨白的脸和紧握着林栖悦的手,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林言秋的肩膀(避开了伤口),转身去打电话安排。

林奶奶这时也走了过来,端着一杯新的温热的酸梅汤,递给林言秋:“喝点,定定神。折腾一夜了,都回去躺着。”

林言秋看着奶奶递过来的酸梅汤,又看看奶奶慈祥却难掩疲惫的脸,嘴唇动了动,巨大的愧疚涌上心头,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哑的:“奶奶……对不起……”

林奶奶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包容:“傻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言秋的眼眶再次泛红,他颤抖着接过酸梅汤,温热的杯壁熨帖着他冰冷的掌心。熟悉的酸甜气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小口地、珍惜地喝了下去。

在林栖悦半强制的要求和奶奶、周屿安的安排下,林言秋被安置在病房里临时加的一张陪护床上。他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任由护士再次检查处理他手上因情绪激动和动作过大而裂开的伤口,重新包扎。周屿安联系的专家也很快赶来,仔细检查后,严肃地叮嘱必须绝对静养,防止感染和肌腱粘连,并安排了后续的复查和治疗方案。

整个过程,林言秋异常安静配合。但他的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始终追随着病床上的林栖悦。当护士给她拔掉输液的针头(她本不需要输液太久,主要是观察),当奶奶帮她掖好被角,当周屿安递给她一碗热粥……他的视线都紧紧跟随,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观察和一种近乎卑微的守护。

林栖悦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道粘稠的、带着巨大不安和依恋的目光。她故意不去看他,只是低头小口喝着粥,但每一次他因为护士处理伤口而微微抽气时,她的心脏都会跟着一缩。

病房里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奶奶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周屿安去处理一些后续事务。林栖悦靠在床头,手里无意识地翻着那本摊开的相册,目光停留在那些记录着林言秋沉默岁月的照片上。林言秋则安静地躺在陪护床上,侧着身,面朝着她的方向,左手依旧固执地放在身侧,紧挨着那个放在枕头边的旧陶罐。他右手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放在胸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生怕一闭眼,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

窗外的晨曦渐渐明亮起来,驱散了雨夜的阴霾,在病房里投下温暖的光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窒息,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疲惫。

林栖悦的目光终于从相册上移开,落在了那个被林言秋珍而重之地放在枕边的旧陶罐上。狰狞的裂痕,丑陋的胶痕,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却又带着一种惨烈的、笨拙的……真实。

她轻轻吸了口气,打破了沉默,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个罐子……粘得真丑。”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以及……一丝藏得很深的心疼。

林言秋的身体瞬间绷紧!他像是被戳中了最不堪的秘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巨大的羞耻,下意识地想伸手把那个罐子藏起来,却又因为动作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僵在原地。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嗯……是……很丑……对不起……我……我太笨了……”

看着他这副自责卑微到骨子里的样子,林栖悦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放下相册,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陪护床边。

林言秋因为她突然的靠近而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块,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惶恐和一丝不敢置信的期盼。

林栖悦没有看他,只是弯下腰,伸出双手,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捧起了那个布满裂痕、脆弱不堪的旧陶罐。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粗糙的粘合痕迹,感受着它冰凉的、带着历史沉淀感的触感,也感受着它在林言秋笨拙修复下所付出的代价。

“是很丑。” 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很轻,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陶罐,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但……”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了林言秋那双充满紧张、惶恐和巨大期盼的眼眸里,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丑得……很认真。”

林言秋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电流击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栖悦,看着她眼中那清晰的、没有厌恶、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复杂的、带着巨大心疼的……理解和一种近乎温柔的肯定!

“栖悦……” 他喉咙哽住,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再次红了眼眶。

林栖悦没有再说更多煽情的话。她只是捧着那个陶罐,转过身,走到病房里靠窗的小桌子旁——那是她之前放笔记本电脑写作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布满裂痕的旧陶罐,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

晨曦透过窗户,正好落在那布满疤痕的罐身上。那些狰狞的裂痕和丑陋的胶痕,在金色的光线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不再仅仅是毁灭的印记,更像是一种历经劫难、笨拙重生后的……独特勋章。

林栖悦看着阳光下的陶罐,又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正死死盯着她、眼中翻涌着巨大波澜的男人,轻轻地说:

“就放这儿吧。”

“以后……”

“我们一起看着它。”

这句话很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言秋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滔天的巨浪!他看着阳光里那个被放在显眼位置的陶罐,又看看逆光中站着的、身影仿佛被镀上金边的林栖悦,巨大的酸楚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巨大痛楚的温暖,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滑过他苍白的脸颊。但这一次,泪水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痛苦,里面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难以置信的感激和一种……被阳光重新照耀的、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希望。

他用力地点着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带着泣音的回应:“……好……好……”

林栖悦走回自己的病床边,重新躺下,拉好被子。她没有再看林言秋,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要休息。但她的心,却如同窗外的天空,经历了一夜暴风雨的摧残后,终于透进了第一缕真实的、带着暖意的阳光。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林言秋压抑的、带着巨大情绪的喘息声,和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鸟鸣。

过了许久,林言秋低沉嘶哑、带着巨大不确定和卑微祈求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如同耳语般在安静的病房里响起:

“栖悦……”

“我……我还能……”

“继续当你的……‘言秋哥’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林栖悦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林言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他时——

林栖悦依旧闭着眼,但她的嘴角,却在林言秋看不到的角度,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很轻很轻、带着浓重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久违的娇憨的声音,如同羽毛般飘落在寂静的空气里:

“……看你表现。”

“先把伤养好再说。”

“笨死了……”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带着一丝嫌弃,却又像裹了蜜糖的针尖,精准地刺中了林言秋那颗千疮百孔、却又因为这三个字而瞬间重新开始狂跳的心脏!

笨死了……

她说他笨死了……

不是“滚”。

不是“恶心”。

是……“笨死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酸楚和一种巨大到不真实的幸福的暖流,猛地冲垮了林言秋!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抑制住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哽咽。他用力地、无声地点头,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这个承诺上。

他贪婪地看着她闭目休息的侧脸,晨光勾勒着她柔和的轮廓,像一幅失而复得的、最珍贵的画。他那只裹着纱布的右手,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掌心残留的温度和力量。

窗台上,那个沐浴在晨光里的旧陶罐,静默无声。它身上的每一道裂痕,都记录着一场惨烈的风暴和一次笨拙的拯救。而现在,它被放在了光里,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一个破碎又粘合的过去,一个带着伤痕却重新开始的……可能。

林言秋也缓缓闭上了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黑暗吞噬,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安心感,任由自己沉入黑暗。因为黑暗中,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有光的方向,有她的气息,有那句带着嗔怪却无比珍贵的——“笨死了”。

他知道,赎罪的路才刚刚开始,漫长而艰难。

但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的“太阳”,终于……重新为他升起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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