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死寂一片。
那只眼睛悬在暗红色的天幕上，瞳孔漆黑如深渊，眼白是血染的黄昏色。它眨眼的动作很慢，每一下都像有千钧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道梅瘫坐在玉椅旁的地面上，地面的青石板很凉，隔着白袍都能感受到那股寒意。但比石板更凉的，是他的心。
系统休眠了。
在他最需要系统的时候，那个整天“滋啦滋啦”响的机械音，撂下一句“祝你好运”就消失了。
“玩脱了……”他嘴唇哆嗦着，“这次真玩脱了……”
“道尊！”
玄明子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激动。
林道梅木然转头，看见玄明子、观星执事、赤阳子三人正快步走过来。他们的脸色……居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
“道尊！”玄明子走到阵法边缘——引劫阵已经激活，外围有一层半透明的屏障，他们进不来，只能站在外面说话，“您看到了吗？混沌天罚！传说中的混沌天罚！”
林道梅想哭。
看到了。
我他娘的当然看到了。
那么大眼睛，我又不瞎。
“古籍记载，”观星执事声音发颤，手里捧着个碎成两半的罗盘，像捧着什么圣物，“只有真正触犯天道禁忌，或者……开创了足以颠覆现有修炼体系的‘新道’，才会引动混沌天罚！”
赤阳子接话：“也就是说——道尊开创的混沌修炼体系，已被天道认可！这是天道对‘新道’的考验！”
林道梅：“？？？”
考验？
你管这叫考验？
那眼睛眨一下，我感觉魂都要被吸进去了！
“前辈，”苏清雪也走过来，隔着屏障看着他，眼神坚定，“天道之眼既现，说明混沌之道已触碰到天道根本。此劫若渡，混沌道场将获天道认可，从此……名正言顺！”
五百新弟子齐刷刷跪下：“愿随道尊渡劫！”
声音震天。
林道梅脑子里“嗡”的一声。
完了。
全完了。
这群人不仅不怕，还更兴奋了。
“轰——”
天空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空间震动，是实实在在的雷声。
但雷声很奇怪，不是“咔嚓”那种清脆的炸响，而是……闷闷的，沉沉的，像从极深的地底传来的咆哮。
随着雷声，暗红色的天空中，开始凝聚雷云。
不是乌云。
是血红色的云。
云层翻滚，像煮沸的血浆，里面隐约有电光闪烁——也不是正常的蓝白色闪电，而是暗红色的，像血管里的血在流动。
“第一重劫雷要来了！”无名老者——师叔祖的声音响起。
他站在阵法外，木杖拄地，白须在无风自动。
“混沌天罚共九重，一重比一重强。”他看向林道梅，“小子，引劫阵已成，你现在是阵眼，天罚会全部集中到你身上。扛得住，道场成；扛不住……”
他没说完。
但意思很明显。
扛不住，就死。
林道梅想站起来，腿软得站不起来。
他只能坐着，抬头看着那片血红色的雷云。
云层越压越低。
越来越近。
他能闻到一股……铁锈味？
不对，是血腥味。
“轰隆——”
又一声闷雷。
云层裂开一道口子。
一道暗红色的雷电，粗得像水桶，直直劈了下来！
目标——林道梅！
“来了！”玄明子大喊。
林道梅闭上了眼睛。
死定了。
这次真的死定了。
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有来。
他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
暖暖的。
软软的。
像泡在温水里。
他睁开眼睛。
看见自己周围，升起了一层九色光晕。
光晕很淡，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九种颜色交织流转，像一层薄薄的纱帐，把他护在中间。
那道暗红色的雷电劈在光晕上，竟然……被吸收了？
就像水滴入海，连个涟漪都没激起，就消失了。
“这……”林道梅愣住了。
什么情况？
“混沌护体神光！”无名老者惊呼出声，“这小子体内的混沌气息，居然自主护主？！”
玄明子激动得浑身发抖：“前辈果然早有准备！此乃混沌道体自带的护体神通！”
观星执事掏出个小本子疯狂记录：“天罚第一重，混沌神光轻松化解……数据！珍贵的数据！”
林道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九色光晕。
这光……
好像是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的？
他感受了一下。
确实。
胸口位置，有一股暖流在涌动，顺着经脉流遍全身，然后在皮肤表面形成这层光晕。
这暖流……很熟悉。
是之前系统植入的“混沌剑意种子”残留的气息？
那玩意儿不是深度休眠了吗？
怎么又活了？
【滋……】
脑子里突然响起微弱的声音。
【滋……检测到外部能量刺激……】
【混沌剑意种子……被动激活……】
【能量来源：混沌天罚第一重劫雷……】
【当前状态：吸收劫雷能量中……】
林道梅：“……”
合着这天劫，还是充电宝？
“轰隆——”
第二道劫雷劈下来了。
比第一道粗了一倍，颜色更深，像凝固的血液。
九色光晕微微震动，但还是稳稳接住了。
劫雷被吸收，转化成暖流，注入林道梅体内。
【能量吸收：2%……】
【混沌剑意种子苏醒进度：0.01%……】
林道梅眨眨眼。
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他甚至觉得有点……舒服？
就像冬天泡热水澡，浑身暖洋洋的。
“道尊威武！”玄明子在外面喊。
“前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苏清雪眼神崇拜。
“这才是真正的圣人风范！”赤阳子感慨。
林道梅坐在那儿，一脸茫然。
我……
我就是坐着啊。
我啥也没干啊。
第三道劫雷。
第四道。
第五道。
一道比一道粗，一道比一道猛。
但劈在九色光晕上，全被吸收了。
林道梅体内的暖流越来越强，从涓涓细流变成奔腾江河，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能量吸收：35%……】
【混沌剑意种子苏醒进度：0.5%……】
【警告：宿主经脉强度不足，无法承受过多能量……】
【建议：引导能量外放……】
引导？
怎么引导？
林道梅看着自己身上的九色光晕。
这光晕……好像变厚了？
从薄纱变成了棉被。
而且颜色越来越亮，照得整个广场都染上了九色光彩。
“道尊要反击了！”玄明子突然喊道。
林道梅：“？？？”
反击？
我没想反击啊！
“看！那光晕在膨胀！”观星执事指着林道梅。
确实。
九色光晕像吹气球一样，越变越大。
从罩住林道梅一个人，扩大到罩住整个阵眼区域。
还在扩大。
三丈。
五丈。
十丈。
“这是要将劫雷能量反哺给阵法！”赤阳子恍然大悟，“道尊在以身为媒，将天罚之力转化为混沌道场的养分！”
林道梅：“……”
我不是。
我没有。
我就是……能量太多，憋得慌。
“轰隆——”
第六道劫雷劈下来了。
这道劫雷格外不同。
它不是一道，是九道。
九道暗红色的雷电拧成一股，粗得像殿柱，表面还有细密的黑色纹路，像血管一样跳动。
这一击，气势惊人。
连无名老者的脸色都变了：“这是‘九煞归一雷’，专破护体神通！”
话音刚落。
九色光晕与劫雷撞在一起。
“嗡——”
没有爆炸声。
只有一种低沉的嗡鸣，像古钟被敲响。
广场地面剧烈震动，青石板一块块翘起来，下面的泥土翻涌。
阵法屏障疯狂闪烁，眼看就要碎了。
玄明子急忙催动阵旗，稳住阵法。
林道梅坐在光晕中心，感觉……有点撑。
就像吃撑了那种撑。
胃里满满的，想吐。
【能量吸收：78%……】
【警告：即将过载……】
【混沌剑意种子苏醒进度：1.2%……】
【建议：立刻释放能量……】
释放？
往哪儿释放？
林道梅四下看了看。
广场上全是人。
他总不能往人堆里放吧？
等等。
他看到了阵法的符文。
那些被他“指点”改成混沌纹路的符文，正在发光。
暗红色的光，跟劫雷一个颜色。
而且……那些符文好像在……吸收劫雷的余波？
林道梅脑子里灵光一闪。
有了！
他集中精神，想象自己体内的暖流，顺着地面，流向那些符文。
很难。
他从来没修炼过，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引导能量”。
只能靠想象。
想象暖流是水，符文是水管，水顺着水管流过去。
居然……成了？
暖流真的动了。
从他身体里流出，顺着地面，注入那些混沌纹路。
符文瞬间大亮！
暗红色的光变成了九彩色！
整个引劫阵，从原来的灰蒙蒙，变成了流光溢彩的九色大阵！
“天啊……”观星执事看着罗盘——虽然碎了，但他还是能看，“阵法能量层级……飙升十倍！”
玄明子激动得老泪纵横：“前辈这是在以天罚之力，淬炼混沌道场根基！”
无名老者盯着阵法，眉头紧皱。
“不对……”他喃喃道，“这阵法……在进化。”
“进化？”
“引劫阵本是死物，只能引导劫雷。但现在，它在吸收劫雷能量，转化为混沌灵气……”老者深吸一口气，“这阵法，要活过来了。”
话音刚落。
阵法中心，林道梅坐的位置，地面突然裂开。
不是被劈裂的。
是……自己裂开的。
裂缝里，涌出浓郁的九色灵气。
灵气翻滚着，升腾着，在空中凝聚成型。
先是一团模糊的光。
光渐渐清晰。
变成了一棵……树的虚影？
树很小，只有三尺高，树干是玉白色，枝叶是九彩色。
每一片叶子，都在发光。
“混沌灵根！”无名老者失声惊呼，“这是混沌灵根的投影！阵法吸收了足够的混沌能量，居然孕育出了混沌灵根的雏形！”
玄明子腿一软，跪下了。
观星执事手一抖，本子掉地上了。
赤阳子张着嘴，说不出话。
苏清雪和五百弟子，全都呆住了。
混沌灵根。
传说中的混沌灵根。
古籍记载，只有混沌道场孕育到极致，才会诞生混沌灵根。此灵根不属五行，超越阴阳，可自主转化天地灵气为混沌灵气，生生不息。
有了混沌灵根，混沌道场就不再是“道场”，而是……一方小世界雏形！
“道尊……”玄明子声音哽咽，“您这是……要开创一方混沌世界啊！”
林道梅看着那棵小树虚影，脑子一片空白。
我……
我就是能量太多，憋得慌，随便放了点出去。
怎么就……搞出棵树来了？
“轰隆——”
第七道劫雷劈下来了。
这次更夸张。
不是雷电。
是火。
暗红色的火，像从地狱里喷出来的，铺天盖地，笼罩了整个天空。
火海中，隐约有狰狞的面孔在嘶吼。
“业火劫！”无名老者脸色煞白，“此火专烧因果业力，沾上一点，魂魄俱灭！”
业火落下。
目标还是林道梅。
但这一次，没等九色光晕去挡。
那棵小树虚影，突然动了。
它轻轻摇曳。
枝叶摆动。
洒下点点九色光尘。
光尘飘向业火。
像雪花落入火焰。
无声无息。
但业火……灭了。
一大片暗红色的火海，被那点光尘一碰，就像被水浇灭的炭火，“嗤”一声，熄了。
干干净净。
连点烟都没留下。
全场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包括无名老者，都瞪大眼睛，看着那棵小树。
看着它轻轻松松，灭掉了传说中连元婴修士都怕的业火劫。
“这……”观星执事嗓子发干，“这灵根雏形……这么强？”
无名老者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混沌灵根，本就是超越此界的存在。它现在只是雏形，就有这等威能……若是完全长成……”
他没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若是完全长成，此界……怕是要变天了。
林道梅看着小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树……能卖钱吗？”
【滋……】
系统声音又响起了。
【滋……检测到混沌灵根雏形诞生……】
【滋……任务【宗门声望】进度：80%……】
【滋……警告：照这个趋势，宿主即将完成‘威震一方’的声望目标……】
【滋……本系统……滋……又要崩溃了……】
林道梅没理系统。
他现在关心的是……
那棵树，好像……在长大？
吸收了业火劫的能量后，小树虚影又凝实了一些。
从三尺高，长到了四尺。
枝叶也更茂密了。
而且，树的根部，开始向四周蔓延。
不是真的根，是灵气的根须。
九彩色的根须，顺着地面裂缝，钻入地下，向整个天剑宗蔓延。
“它在扎根！”观星执事惊呼，“混沌灵根要在此地永久扎根了！”
玄明子激动得浑身发抖：“永久扎根……那混沌道场，就真正稳固了！从此灵气自生，不假外求！”
林道梅：“……”
永久？
意思是……这玩意儿不走了？
要在我这儿安家了？
“轰隆——”
第八道劫雷来了。
这次不是火，也不是雷。
是风。
黑色的风。
风无声无息，但所过之处，空间都在扭曲。
广场边缘，一面阵旗被黑风扫到，瞬间化为齑粉。
连点渣都没剩。
“虚空煞风！”无名老者声音发紧，“此风来自虚空乱流，可吹散神魂，磨灭肉身！”
黑风卷向林道梅。
小树又动了。
它轻轻一摇。
九色光华从枝叶上洒落，化作一道光幕，挡在林道梅面前。
黑风撞在光幕上。
像撞上了铜墙铁壁。
不仅没破开光幕，反而被光幕吸收，转化成纯净的混沌灵气，注入树根。
小树又长了一尺。
五尺高了。
树冠也更大了，洒下的九色光尘，覆盖了半个广场。
那些光尘落在地上，浸入泥土。
然后……
奇迹发生了。
被劫雷劈得焦黑的土地，开始恢复生机。
青草从裂缝里钻出来。
不是普通的青草。
是九彩色的草。
草叶上带着细密的光点，随风摇曳，洒出点点灵光。
“混沌灵草……”观星执事声音发颤，“混沌灵气滋养出的灵草，一片叶子，抵得上一块上品灵石……”
玄明子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跪在地上，看着那些九彩色的草，老泪纵横。
赤阳子喃喃道：“这哪是渡劫……这是……造神迹啊……”
苏清雪看着林道梅，眼神里除了崇拜，还多了一丝……敬畏？
天道之眼，还在天上。
它眨了一下。
第九道劫雷，要来了。
但这一次，它没急着劈。
它在酝酿。
暗红色的天空，开始旋转。
以那只眼睛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里，电闪雷鸣，火海翻腾，黑风呼啸。
三种天罚之力，正在融合。
“三重归一劫……”无名老者声音干涩，“最后一击，是前面八重的总和……”
他看向林道梅。
“小子，这一击，你扛不住。”
林道梅心里一紧。
扛不住？
那怎么办？
跑？
往哪儿跑？
阵法把他困在中心，他根本出不去。
“前辈！”玄明子突然大喊，“请前辈施展神通，破此天罚！”
林道梅：“……”
神通？
我有个屁的神通！
我就会坐着！
“道尊！”苏清雪也喊，“请道尊显圣！”
五百弟子齐声高呼：“请道尊显圣！”
声音震天。
林道梅头皮发麻。
显圣？
我怎么显？
拿头显吗？
他抬头看着天空。
漩涡越转越快，三种天罚之力已经融合成一股灰蒙蒙的能量。
那能量……看着就吓人。
像能毁灭一切。
小树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
它不再摇曳，而是绷直了树干，枝叶全部张开，九色光华凝聚在树冠，形成一个光球。
光球不大，只有拳头大小。
但光芒极亮，像个小太阳。
灰蒙蒙的能量，从漩涡中心喷涌而出。
直直砸向林道梅。
小树的光球，也飞了出去。
迎向那股能量。
两股力量在空中碰撞。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太大，超出了人能听到的范围。
所有人只看到，碰撞的中心，空间裂开了。
不是裂缝。
是……一个洞。
黑洞。
黑洞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光、灵气、甚至……劫雷的能量？
灰蒙蒙的天罚之力，被黑洞吸了进去。
小树的光球，也被吸了进去。
然后……
黑洞开始收缩。
越缩越小。
最后，缩成一个点。
消失了。
天空，恢复了正常。
暗红色褪去，露出湛蓝的天。
阳光洒下来。
暖洋洋的。
那只天道之眼，还悬在那里。
但它……在缩小。
从遮天蔽日，缩到百丈大小。
再缩到十丈。
最后，缩到一丈大小。
眼睛盯着林道梅，瞳孔深处，似乎……闪过一丝疑惑？
然后，它眨了最后一下。
闭上了。
天空裂缝合拢。
一切恢复如常。
就好像，刚才的天罚，只是一场梦。
但广场上的九色灵草，那棵五尺高的混沌灵根虚影，还有空气中浓郁到化不开的混沌灵气，都在证明——那不是梦。
“结……结束了？”观星执事喃喃道。
玄明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赤阳子抹了把冷汗。
苏清雪和五百弟子，全都松了口气。
林道梅坐在那儿，一脸茫然。
结束了？
我就这么……渡劫成功了？
【滋……】
【滋……混沌天罚结束……】
【滋……检测到混沌灵根雏形已扎根……】
【滋……混沌道场永久固化完成……】
【滋……任务【宗门声望】进度：100%……】
【滋……任务完成……】
【滋……奖励发放中……】
【滋……发放失败……】
【滋……系统能量不足……】
【滋……即将进入深度休眠……】
【滋……宿主……你好自为之……滋……】
声音彻底消失了。
这次，是真的休眠了。
林道梅坐在那儿，看着周围欢呼的人群，看着那棵小树，看着满地的九色灵草。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系统……”
“你倒是告诉我……”
“我现在……该干嘛？”
远处，悟道崖方向。
无名老者拄着木杖，看着广场上的混沌灵根虚影，又看看林道梅。
他叹了口气。
“这小子……”
“惹的麻烦……”
“才刚刚开始啊。”
他转身，缓缓走回悟道崖。
边走边摇头。
“混沌灵根现世……”
“那些老家伙，怕是坐不住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