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的死寂,几乎能够拧出水来。
宫殿内的宫女太监垂下头,跟木桩子似的杵在门口,连喘气都恨不得憋着。
生怕被高曦月注意上。
殿内突然炸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巨响,那尖锐的动静像鞭子般,抽的门外所有人的肩膀齐齐一个哆嗦。
皇上已经很久未来看贵妃娘娘了!
自从娴妃娘娘被被接出冷宫重新住回翊坤宫后,皇帝就迫不及待地重新宠幸她。
宫人们能够想象得到,高曦月在得到这个消息是如何气愤。
这些天被陈安安精心调理,好不容易回暖了几分的心,被这一个消息,干脆利落地扇回了冰窟。
“哗啦——!”
一声尖啸划破正殿的死寂。
紧接着,是更多器物被狂怒地扫落在地的巨响。
殿外廊下,宫女太监们齐刷刷跪了一地,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像要被这寒气冻结。
“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又是一件官窑玉壶春瓶被砸了个粉碎,瓷片飞溅的到处都是。
殿内变得满目狼藉,高曦月那发间的钗环也散乱开来,一身华服也裹不住那份从身体里面蹦出来的气恼。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圈也红的吓人,那双总是飞扬跋扈的眼睛里,只剩下愤怒和无处发泄的委屈。
陈安静静站在角落里,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一般。
一直到那阵歇斯底里的风暴终于有了停歇后,她才悄无声息地上前,从屏风上取下一件云锦外衫。
她十分温柔地将外衫披在高晞月被气的发抖的肩上。
“娘娘,仔细着凉。”
陈安安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心火升起的高曦月觉得心中的委屈得到了诉说。
高晞月猛地转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话音里带着哭腔与质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不是觉得他身为九五之尊,我不该嫉妒?”
“奴才不懂这些。”
“奴才只知道,拿别人的一切,来罚自己的身子。”
“是这世上头一等的蠢事。”
“您金尊玉贵,凭什么要为别人的做法,来折腾自己?”
这番话,十分大逆不道,要是之前让高曦月听到,一定会给他几板子。
可是现在她却认真的听着。
就连睫毛上挂着的泪珠,颤巍巍的,都忘了掉下来。
陈安安继续说,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像奴才该有的通透。
“皇上是君,是天。”
“天要刮风,天要下雨,谁都拦不住。”
“咱们这些在天之下生活的人,不能总是伸着脖子盼着天日日晴朗。”
陈安顿了顿,目光恳切,直直望进高晞月茫然的眼底。
“而是需要在下雨前,得先给自己备好一把伞。”
“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
“娘娘,管他外面是狂风还是暴雨,您得先顾好您自己。”
备好一把伞……
顾好自己……
高晞月喃喃重复着,那悬着的泪,终于轰然决堤。
在这紫禁城里,人人都教她如何争宠、固宠,如何仰仗君恩。
从没有人告诉她,要先照顾好自己。
帝王的恩宠,就像抓不住的风,留不住的影子。
反而在自己生气难过时,是眼前这个身份卑微的太监,递过来的一件衣服,劝慰安抚她。
”可是这些日子,我都习惯了以他的怒为怒,他的喜为喜!“
高曦月踱步走到寝殿的床榻上坐下,低着头喃喃自语。
”那就改!“
陈安安给门口的茉心递了个眼神,示意让人收拾好地上的那些碎裂的杂物。
”改?如何改?“
要是改了,她在这宫里如何活?
要是没有帝王的恩宠,以她这副模样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虽然,帝王的恩宠是天边的云,是水中的月,她拼了命去够,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空。
”娘娘,人的一生里,不止是男人的宠爱,还有自己的梦想,自己的想法!“
高曦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陈安安,看着这个低贱的奴才,他的话根本不像一个奴才所能想出来的。
这份暖意,不是来自帝王的施舍,而是来自一个“奴才”细心的守护。
想到这些,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最深处,“咔嚓”一声,断了。
那份将所有价值都寄托于帝王垂青的痴念,那份撑着她所有骄傲的最后一根弦,应声而断。
高曦月看着陈安安那双清澈的眼睛,头一次觉得,这吃人的宫墙中,或许也不全然是寒冷的。
就在此刻,陈安安的脑海中,响起了冰冷的机械音。
【叮!目标人物高晞月对自身价值认知提升,对帝王情感依赖减弱,“意难平”指数降低10点,当前为70。】
【奖励积分2000。】
陈安听到脑海中的系统提示音,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这些天所做的一切,终于有效果了。
两位数的降幅,代表高晞月的内心,已经开始质变。
她开始学着,从那个看天吃饭的牢笼里,为自己凿开一扇窗了。
接下来就是改变高曦月那根深蒂固的思想了。
他这些日子中,做的所有铺垫都已足够。
对皇后伪善的怀疑。
对皇帝凉薄的清醒。
对自我价值的珍视。
开始学着,取悦自己。
这三块基石已经垒好。
现在,只差最后,也是最狠的一步!
她高曦月亲眼看见,亲手触碰那个残酷的真相。
让她对皇后仅仅剩下的幻想彻底粉碎,让她有足够的恨和勇气,却撕开加诸在她身上的命运。
陈安的视线扫过高晞月那张泪痕斑驳却透出几分迷茫的脸上。
戏台,也已经搭好了。
是时候,让那出准备了许久的大戏,敲响开场锣鼓了。
那只皇后亲赐、藏着零陵香,让她多年不孕的镯子,该见光了。
不过,他需要一个最巧合的机会,用一种最不留痕迹的方式,揭开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