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指尖触碰到那湿润温热的唇瓣。
秦枫的动作停住了。
不能吃。
即使是再干净的手指，在外界接触了一天，也难免会有细菌。
他轻轻用了点力。
往回抽了抽。
“唔……”
绵绵似乎察觉到了“猎物”要逃跑。
两只小手抱得更紧了。
像是护食的小仓鼠。
嘴里发出不满的哼唧声。
那双原本弯成月牙的眼睛，此刻睁得圆溜溜的。
直勾勾地盯着秦枫。
仿佛在控诉这个大人的小气。
秦枫看着那双澄澈见底的瞳孔。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软得一塌糊涂。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比签下百亿订单时的快感，要来得更加直接。
更加猛烈。
直击灵魂。
“脏。”
秦枫终于开口了。
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与温柔。
他并没有强行把手抽出来。
而是耐心地。
一点一点地。
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小家伙的手背。
安抚着她的情绪。
像是对待最敏感的合作伙伴。
“松手。”
他又说了一句。
语气稍微重了一点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就像是羽毛落在水面上。
绵绵眨了眨眼。
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但她感觉到了那只大手的温度。
感觉到了那指尖传来的痒痒的感觉。
于是。
她松开了嘴。
但两只小手依然紧紧抓着秦枫的食指不放。
“咯咯咯……”
她又笑了起来。
这一次。
她甚至兴奋地蹬了蹬两条小短腿。
那穿着粉色小袜子的脚丫，在空中乱蹬。
显得格外有力。
秦枫看着这一幕。
嘴角那一抹笑意，不受控制地扩散开来。
眉眼弯弯。
原本冷峻的面部线条，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
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令无数竞争对手闻风丧胆的秦阎王。
此刻。
笑得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傻气。
且真诚。
然而。
就在下一秒。
秦枫无意间瞥到了旁边落地窗上的倒影。
那一瞬间。
他愣住了。
那镜子里的人，是谁？
那个笑得一脸不值钱样子的人，是自己？
是那个刚刚才用雷霆手段清洗了董事会、把几个老家伙训得抬不起头的秦枫？
这也……
太不像话了。
太失态了。
若是被公司那些下属看到，若是被外界那些媒体拍到。
他秦枫的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更重要的是。
作为一个父亲。
威严何在？
教育子女，怎么能总是嬉皮笑脸？
古人云：养不教，父之过。
慈父多败儿。
虽然绵绵是女儿。
但也得从小树立起父亲高大的形象才行。
想到这里。
秦枫深吸了一口气。
他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
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压平了眼角的弧度。
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一瞬间。
那个冷漠、高傲、不苟言笑的天府集团总裁，又回来了。
气场全开。
方圆五米之内，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
他板着脸。
用那双平日里用来审视百亿合同漏洞的犀利眼眸。
严肃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只有一岁的小不点。
“不许乱动。”
秦枫沉声说道。
语气冰冷。
没有任何起伏。
像是法官在宣判。
又像是教官在训话。
如果是公司的高管听到这种语气，恐怕早就吓得两腿发软，冷汗直流了。
但是。
绵绵不是高管。
她甚至连“怕”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面对秦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
小家伙只是歪了歪脑袋。
那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她似乎觉得爸爸这个表情很好玩。
眉毛皱起来了。
像两条毛毛虫。
“呀！”
绵绵叫了一声。
伸出一只小手。
这一次。
目标不是手指。
而是秦枫那张板着的俊脸。
她想要去抓那两条“毛毛虫”。
秦枫没有躲。
任由那只带着奶香味的小手，胡乱地在他的脸上拍打。
甚至。
在那小手即将碰到他眼睛的时候。
他还极其细微地、不着痕迹地把头往下低了低。
方便她够得着。
配合得天衣无缝。
但他的脸上。
依然维持着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冷表情。
严肃。
刻板。
就像是一尊正在被顽童戏弄的冰雕。
“别闹。”
他嘴上这么说着。
语气依旧硬邦邦的。
但身体却很诚实。
他伸出一根手指。
轻轻地。
戳了一下绵绵那鼓鼓的腮帮子。
一下。
又一下。
很有节奏感。
脸上是“我在教训你”的冷酷。
手上却是“这脸真好玩”的爱不释手。
这种极其割裂的画面。
在偌大的卧室里上演着。
诡异。
又和谐。
绵绵显然很喜欢这种互动。
爸爸戳一下。
她就笑一下。
然后用小手去抓那根手指。
抓住了。
就往嘴里送。
秦枫就再把手指抽出来。
板着脸说一句“脏”。
然后继续戳。
周而复始。
乐此不疲。
他似乎把自己在商场上那种百折不挠、死磕到底的精神，全部用在了这个无聊的游戏上。
甚至。
他还暗暗在心里较劲。
一定要让这个小家伙知道，爸爸是很严肃的。
爸爸是不好惹的。
爸爸是有威严的。
“严肃点。”
秦枫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儿，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本正经地教育道。
“我们在进行严肃的亲子交流。”
“不是在玩。”
“听到了么。”
回答他的。
是绵绵更加清脆的一串笑声。
还有喷出来的一个亮晶晶的口水泡泡。
正好落在秦枫那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袖口上。
秦枫看了一眼那个泡泡。
并没有嫌弃地擦掉。
反而是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紧绷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差点破功。
这小东西。
真是……
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
认命般地再次伸出手。
用指腹轻轻擦去绵绵嘴角的口水。
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与他脸上那副“别人欠我八百亿”的表情，形成了极其惨烈的对比。
……
此时。
卧室门外。
走廊的灯光柔和而静谧。
厚重的羊毛地毯，吞噬了一切脚步声。
柳眉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整理好的文件。
那是关于育儿师姜梅的背景调查报告，以及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大小姐24小时作息安排表”。
她刚刚把姜梅安顿在隔壁的客房。
交代完了一切注意事项。
姜梅不愧是金牌育儿师。
专业素养极高。
虽然对这豪宅的奢华程度感到震惊，但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柳眉松了一口气。
这一晚上的兵荒马乱，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她看了一眼手表。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
按照秦总的习惯。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书房处理文件。
或者在健身房挥洒汗水。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家里多了一个小祖宗。
柳眉走到主卧门口。
房门并没有关严。
留着一条宽约一掌的缝隙。
这是姜梅刚才提醒的，为了保持空气流通，也方便随时听到孩子的动静。
柳眉本来想敲门。
汇报一下姜梅已经安顿好的事情。
然后就告辞离开。
毕竟。
作为助理。
哪怕再亲近，也要懂得保持距离。
尤其是老板的私人空间。
然而。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板的那一刻。
她的动作停住了。
透过那条门缝。
她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那是她跟随秦枫这三年来，从未见过的一幕。
那个男人。
那个总是高高在上、如同神祇一般俯视众生的男人。
那个在谈判桌上冷血无情、寸步不让的男人。
此时。
正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袖子挽到了手肘处。
露出了结实有力的小臂线条。
毫无形象可言。
而他的脸上。
正挂着一副……
柳眉很难形容那个表情。
像是便秘。
又像是刚吞了一只苍蝇。
强行板着脸。
甚至有些用力过猛。
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眼神凶狠得像是在看杀父仇人。
但是。
他的手。
那只掌握着无数人生杀大权的手。
却在轻轻地、极其温柔地。
戳着那个小婴儿的脸蛋。
一下。
两一下。
小心翼翼。
视若珍宝。
而那个小婴儿。
非但不怕。
反而笑得没心没肺。
甚至还伸出手去抓他的脸。
秦枫不仅没躲。
反而还把脸凑了过去。
嘴里还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严肃点”、“不许笑”。
……
柳眉站在门口。
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
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秦总吗？
这分明就是一个……
别扭到了极点的傲娇老父亲啊！
明明喜欢得不得了。
明明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却还要死鸭子嘴硬。
还要维持那所谓的总裁包袱。
还要装作一副“我很严厉”、“我不苟言笑”的样子。
这也太……
太反差萌了。
柳眉觉得有些好笑。
又觉得有些莫名的心酸。
她跟在秦枫身边这么久。
看过他工作的样子。
看过他应酬的样子。
看过他发怒的样子。
唯独。
没见过他这么“像个人”的样子。
以前的秦枫。
就像是一台精密的赚钱机器。
没有感情。
没有温度。
只有无尽的工作和目标。
而现在。
那个小小的生命。
那个躺在床上咯咯直笑的小团子。
就像是一道光。
照进了这台机器冰冷的内核里。
让他有了温度。
有了软肋。
也有了人味儿。
柳眉看着看着。
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弧度。
她想笑。
但是不敢出声。
怕打破这份难得的温馨。
更怕戳穿自家老板那岌岌可危的面子。
如果让秦总知道，自己这副“幼稚”的模样被下属看到了。
恐怕明天就能把自己发配到非洲去挖煤。
柳眉忍得很辛苦。
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秦总真是的……
喜欢小孩就喜欢小孩呗。
这是人之常情。
是血脉天性。
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干嘛还要装得这么辛苦？
还要演给谁看？
给那个只有一岁、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看吗？
老板啊老板。
你还是太在意形象了。
太把那个“总裁”的标签当回事了。
其实。
卸下那个面具。
做一个普通的父亲。
也挺好的。
真的。
柳眉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温馨的背影。
那是这栋空旷、冷清、毫无生气的豪宅里。
第一次出现的暖色调。
她没有敲门。
也没有进去汇报。
姜梅安顿好的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
那些琐碎的公事，在这个时刻。
都显得那么多余。
那么煞风景。
此时此刻。
这段时光。
是属于他们父女两个人的。
是属于秦枫一个人的救赎。
谁也没有资格打扰。
柳眉收回了目光。
轻轻地。
像是怕惊动了尘埃一样。
握住了门把手。
慢慢地。
将那扇虚掩的门，合拢了。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轻响。
门关上了。
隔绝了两个世界。
柳眉站在走廊里。
看着紧闭的房门。
深吸了一口气。
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今晚的月色。
似乎格外温柔。
她转身。
脚步轻快地朝着楼下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