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低头,看着拉链崩开的行李箱和满地衣物情绪尚未失控,可是回头看到雨水顺着脸颊滴滴答答落下却还在努力给她打伞的女儿,眼睛一下就红了。
她闷不吭声用力抱了抱陈尔。
夏天的雨打在身上并非冰凉,但那种难受的感觉还不如一盆冰水浇头。
正如此刻的无能为力。
万幸的是,二十分钟后,两人终于坐上汽车。
这是辆很高的越野车,车厢整洁,空调风不疾不徐地吹着,甚至座椅上还特意放着柔软的新毛巾。行李箱重新被整理好,擦干,此刻正整整齐齐码在后备箱。
这一切与二十分钟前天差地别。
可陈尔一点都没开心。
她竖着耳朵,仔细听前座两人说话。
驾驶座上陌生的叔叔责怪妈妈昨天到了就该给他打电话。
妈妈客气几句,又问起那位叔叔儿子的近况。
“Luther啊,他原本每年暑假都会去山里写生。我和你说过的,画画这方面他倒是继承了他母亲的基因。不过今年听说你们要来,去了没两天就回了。也巧,昨天刚到家。”
“我连礼物都没带。”
“你愿意带着小尔来家里住,就是天大的礼物。再说,昨晚到了没告诉我一声,我也没来得及给小尔准备礼物。”
“别那么客气,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
“是啊,别说认识,谈也谈了有一年多,是你先跟我客气的。来了一声不吭,还非要住什么酒店。”
妈妈没说话。
那位叔叔又说:“我那确实空着,外面又不安全,你带着孩子就别操心了。”
陈尔在后座听得清楚。
她闭上眼,脑子里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切忽然串联。
离婚,调动,这一切仿佛成了谎言的修饰。
原本她还揣着希望,想着出门前爸妈关系还是好的,他们没办法在一起是因为奶奶的原因。等将来奶奶不在,爸妈就能重归于好,她也能回到属于她的家。
可现在,希望破碎。
一来一回和谐的对话中,陈尔心境如窗外大雨一样滂沱。
那点冒尖儿的逆反情绪如同春草般疯长了起来。
车子行驶许久,最终停在一栋老洋房前。
那位叔叔下来拿行李。
在看到那条他准备的新毛巾仍旧叠放在一边、而陈尔依旧浑身湿透时,他短暂顿了下,什么都没说。
风把伞吹得左摇右晃,到门口的几步路身上湿了又湿。
陈尔没什么所谓。
她想,就要湿漉漉的才好,把他的家弄得脏兮兮,弄得乱七八糟,弄得天翻地覆。
最好将她们扫地出门。
可这点小心思只持续到进门。
在那扇门打开之前,陈尔过去的人生中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通铺的斜纹木地板,石膏雕花墙顶,法式复古钢窗,还有风雨中如雾色般的白纱帘。
空调风掀开白纱一角,梧桐绿叶映满了窗。
像是闯入一场不属于她的电影。
陈尔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裤腿和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泥渍的帆布鞋,想找却找不到关闭电影的按钮。
身后,叔叔已晾好伞。
门被拉开更大。
“Luther。”他朝里边喊。
数秒后,客厅那张背对着他们的沙发后慢悠悠扬起一条手臂,像在回答。
叔叔又问:“姜汤好了吗?”
那只手缩了回去,转而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炉子上。”
“过来和梁阿姨打个招呼吧,还有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