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江海市北郊。
白云观坐落在一座孤山的半山腰，山势陡峭，只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向上。路两旁的树木长得歪歪扭扭，枝桠在暮色中伸展，像无数只干枯的手。
林玄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山。
帝魂的感知如蛛网般散开，笼罩了整个山头。山上有阵法，不止一个——迷踪阵、幻心阵、阴煞阵，层层叠叠，环环相扣。普通人别说上山，靠近山脚就会莫名其妙地绕回原地。
“好大的手笔。”他喃喃道。
身后传来脚步声。
陈建国带着陈家十二个弟子到了。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练功服，背后背着兵器——刀、剑、棍、枪，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陈风也在其中，手里提着一个铁笼子，笼子里是那只五年的芦花鸡。
“林先生。”陈建国抱拳，“陈家十二人，全部到齐。”
林玄点头：“山上阵法重重，你们跟紧我，一步都不能错。”
“明白。”
话音刚落，又有两辆车驶来。
苏文远和李老下车，身后跟着几个人。苏文远带了那两个研究古籍的学生，每人手里都抱着厚厚的资料。李老则带了四个保镖，保镖手里提着几个大箱子。
“林先生。”李老快步上前，“这是您要的东西。”
箱子打开。
第一个箱子里是十根雷击木——真正的雷击木，表面焦黑，但劈开的断面能看到紫金色的纹路。这是李老花重金从湘西一个老木匠手里收来的，据说是百年前一场大雷雨，一道天雷劈中了山神庙前的古槐，留下了这十根木料。
第二个箱子里是七盏青铜灯，灯座是莲花造型，灯油是特制的——混合了朱砂、雄黄、鸡冠血等至阳之物。
第三个箱子里最特别：七面铜镜，但镜面不是平的，而是凹面。镜背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每颗星的位置都镶着一颗小小的水晶。
“聚阳镜。”林玄拿起一面，“用这个配合雷击木，可以暂时在阴气最重的地方开辟出一片‘阳域’。好东西。”
李老松了口气：“能用上就好。”
苏文远递上一本手抄本：“这是我们从古籍里找到的，关于‘幽冥之门’的记载。里面提到，要打开阴阳两界的通道，需要三个条件：至阴之时、至阴之地、至阴之血。”
林玄接过手抄本，快速翻阅。
手抄本是民国时期的，字迹娟秀，记录者应该是个女子。里面详细描述了“幽冥之门”的开启方法，还附了几幅简陋的示意图。
“至阴之时，就是子时。至阴之地，是这座山的山腹——白云观地下有一个天然溶洞，阴气积聚了数百年。”林玄合上手抄本，“至阴之血……指的是什么？”
“我们查了。”苏文远推了推眼镜，“按照古籍记载，至阴之血指的是‘纯阴命格’之人的心头血。这种人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且从未破身，保持着最纯净的阴元。”
陈风脸色一变：“他要杀人取血？”
“恐怕不止一个。”林玄看向山顶，“这种邪法，通常需要七七四十九个纯阴命格之人的心头血，炼成‘血引’，才能打开通道。”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七七四十九个人……这是屠杀！
“必须阻止他。”陈建国咬牙，“林先生，您下令吧，我们陈家打头阵！”
“不急。”林玄看向天色，“太阳还没完全落山，阳气未散，他现在应该还在准备。我们趁这个机会上山，先破掉外围的阵法。”
他率先踏上青石板路。
陈建国带着陈家弟子紧随其后，然后是苏文远、李老等人。秦月带着几个龙魂局的特工走在最后，每个人都全副武装，枪械上膛。
山路的第一个弯道，林玄停下脚步。
“迷踪阵的入口。”他指着路旁一块不起眼的石头，“这块石头是阵眼，移动它，阵法就会启动。”
他蹲下身，没有碰石头，而是在石头周围的地面上画了几个符号。符号是用朱砂画的，画完后亮起淡淡的金光。
然后他伸手，轻轻一推石头。
石头滚到一边。
前方的景色突然扭曲、模糊，像水面被投入石子。几秒钟后，扭曲消失，山路还是那条山路，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之前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了。
“迷踪阵已破。”林玄继续向上走。
第二个弯道，幻心阵。
这个阵法更隐蔽，没有任何明显的阵眼。但走在路上的人，会不知不觉产生各种幻觉——看到已故的亲人，听到熟悉的声音，甚至看到自己最恐惧的东西。
林玄从背包里取出七张符纸，分给每个人。
“贴在胸口，可以抵御幻术。”
符纸贴上后，眼前的景象果然清晰了许多。之前没注意到的细节浮现出来——路旁的树上挂着一些细小的铜铃，风一吹就会发出轻微的声响。那声音很奇特，听久了会让人昏昏欲睡。
“铜铃是阵法的组成部分。”林玄抬手，指尖弹出七道微光。
微光精准地击中七个铜铃，铜铃同时碎裂，掉落在地。
幻心阵，破。
第三个弯道，阴煞阵。
这个阵法最危险。刚一踏入阵法的范围，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起灰白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有影子在晃动，还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阴兵借道。”林玄停下脚步，“这个阵法里困着一些阴魂，它们被阵法驱使，会攻击闯入者。”
他看向陈建国：“陈馆主，该你们出手了。”
陈建国点头，抽出背后的长剑。剑身古朴，剑柄上刻着一个“陈”字——这是陈家的祖传宝剑，据说也是当年玄清真人留下的。
“布阵！”
十二个陈家弟子迅速散开，按十二生肖的方位站定。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兵器，兵器上贴着林玄之前画的符纸。
雾气中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是士兵。
穿着破烂的盔甲，拿着生锈的兵器，眼眶空洞，浑身散发着黑气。数量很多，至少有三四十个。
它们发现活人，齐齐发出嘶吼，冲了过来。
“杀！”陈建国率先迎上。
剑光如虹。
他一剑斩在最前面的阴兵身上，阴兵惨叫一声，化作黑气消散。但后面的阴兵前仆后继，源源不断。
陈家弟子也加入战团。
刀光剑影，棍风枪鸣。
这些阴兵不算强，但数量太多，而且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有几个陈家弟子被划伤了手臂，伤口立刻发黑——阴气入体。
“用雷击木！”林玄喝道。
李老的保镖立刻打开箱子，抽出雷击木分给众人。
雷击木入手温热，表面泛着淡淡的金光。用雷击木攻击阴兵，效果显著——一棍下去，阴兵就像冰雪遇火，迅速消融。
战斗持续了十分钟。
最后一个阴兵被陈风一棍打散，雾气开始消散。
“都没事吧？”陈建国喘着气问。
几个受伤的弟子摇头：“没事，皮外伤。”
林玄走过来，在受伤者的伤口上各点了一下，注入一丝纯阳真元。伤口处的黑色迅速褪去，恢复成正常的颜色。
“继续走。”
接下来的山路，阵法一个接一个。
烈火阵、寒冰阵、刀山阵、血海阵……每一个都比前一个更凶险。但林玄总能找到破解之法，或是用符咒，或是用阵法，或是用武力强行突破。
等他们走到半山腰的白云观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月亮升起，是一轮残月，月光惨白。
白云观比想象中更破败。
道观的大门只剩下一扇，另一扇倒在门廊下，门板已经朽烂。围墙坍塌了大半，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正殿的屋顶破了个大洞，月光从洞口照进去，能看到里面倒塌的神像。
但诡异的是，道观里很干净。
不是打扫过的那种干净，而是……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干净。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风声都没有。静得可怕。
“他在哪？”秦月低声问。
林玄看向正殿。
正殿深处，有微弱的烛光在晃动。
“在里面。”
众人走进道观。
院子里铺着青石板，石板的缝隙里长着一些黑色的苔藓。踩上去的感觉很奇怪，不是坚硬，而是有些……软。像踩在某种生物的身体上。
正殿的门敞开着。
里面点着七盏油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摆在地上。灯焰是绿色的，燃烧时没有烟，却散发出浓郁的檀香味——和王老板家那种养魂香一模一样。
油灯围成的圆圈中央，盘膝坐着一个老道士。
云游道长。
他换了一身崭新的道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山羊胡也修剪过。此刻正闭着眼睛，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
“来了？”他看向林玄，笑了，“比我想象的快。看来那些阵法，没怎么难住你。”
林玄走进正殿。
陈家弟子守在门口，苏文远、李老等人站在殿外。秦月带着特工占据了有利位置，枪口对准了老道士。
“你的人呢？”林玄问。
“人？”老道士摇头，“我不需要人。我需要的是……”
他拍了拍手。
正殿两侧的偏殿里，走出七个人。
不，不是人。
是七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
她们很年轻，最多二十岁，容貌姣好，但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睁得很大，但瞳孔是涣散的，没有焦点。每个人都赤着脚，脚踝上系着红绳，红绳的另一端握在老道士手里。
“纯阴命格的女子。”老道士抚摸着红绳，“我找了整整三十年，才凑齐这七个。本来需要四十九个，但用你的魂魄代替，七个就够了。”
七个女子机械地走到油灯旁，站定。
“她们还活着。”林玄说。
“暂时。”老道士点头，“等子时一到，取心头血的时候，就不活了。不过你放心，她们不会痛苦——我用药控制了她们的神智，现在就像睡着了一样。”
林玄看着那七个女子。
她们确实还活着，但魂魄已经被禁锢，成了活死人。
“你本来可以成为一代宗师。”林玄说，“血炼堂的功法虽然邪门，但也有可取之处。可你选了最下作的路。”
“下作？”老道士大笑，“成王败寇，哪有什么下作不下作？只要我能打开幽冥之门，召唤九幽阴兵，就能杀回玄黄大世界，灭了青云宗满门！到时候，谁还敢说我下作？”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剑。
青云剑。
剑身泛着淡淡的青光，但剑尖的位置，染上了一抹暗红——那是血，已经干涸了很久的血。
“认得这把剑吧？”老道士抚摸着剑身，“当年青云宗外门弟子的制式佩剑，我杀了那个叫陈青云的家伙，抢过来的。可惜，剑是好剑，用的人太弱。”
陈建国浑身一震：“你……你杀了陈家先祖？！”
“不然呢？”老道士咧嘴，“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老死的？不，是我一剑穿心，抽魂炼魄。他的魂魄，现在还在我的法器里哀嚎呢。”
陈建国眼睛红了，就要冲上去。
林玄伸手拦住他。
“不急。”他看着老道士，“你既然拿到了青云剑，为什么还要收集另外两块令牌？”
“因为单凭青云剑，打不开真正的‘门’。”老道士也不隐瞒，“需要三块令牌合一，才能激活青云宗留下的传送阵。那才是回玄黄大世界的正规途径。幽冥之门……那是没办法的办法，风险太大，成功率不到三成。”
他从怀里又掏出两块令牌。
青铜的“武”令牌，白玉的“文”令牌。
正是陈家和苏家的祖传之物。
“你什么时候……”陈建国脸色大变。
“昨天。”老道士笑了，“你们在图书馆的时候，我的人去了陈家和苏家。很轻松，一点防备都没有。”
苏文远身子晃了晃，被学生扶住。
“好了。”老道士站起身，“闲聊时间结束。子时快到了，该办正事了。”
他举起青云剑，剑尖指向殿顶的破洞。
月光照在剑身上，反射出诡异的光。
“以三牌为引，以七女为祭，以青云为钥——”
他开始念咒。
每念一个字，殿内的温度就降低一分。油灯的绿色火焰猛地蹿高，火苗扭曲成一张张痛苦的人脸。七个女子同时颤抖起来，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药效在消退，她们开始恢复知觉。
“阻止他！”秦月下令。
特工们开枪。
子弹呼啸而出，但在接近老道士身前三尺时，突然停住了——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悬停在空中，然后“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没用的。”老道士继续念咒，“我在周围布下了‘真空结界’，任何物理攻击都无效。除非……”
他看向林玄：
“除非你用真元强行破开。但你现在还剩多少真元？一半？三分之一？破开结界，你拿什么跟我打？”
林玄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老道士念咒，看着那七个女子越来越痛苦，看着青云剑上的青光越来越盛。
然后，他笑了。
“你说得对，我剩的真元不多。”他说，“但谁告诉你……”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掌心处，浮现出一个金色的符文。
“……我只有真元？”
符文亮起的瞬间，整个白云观，整座山，都震动了一下。
老道士的咒语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林玄掌心的符文，声音都变了调：
“这……这是……帝……”
话没说完。
林玄手掌一握。
金光炸裂。
（第十七章完，字数：3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