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香胰扬名，风起青萍
搬迁后的新宅院，生活节奏陡然加快，如同绷紧的发条。
白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亮堂屋内飞舞的尘埃。这里不再有破宅的腐朽气息，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皂角清香、淡淡的草药味，以及一种名为“希望”的、蓬勃向上的躁动。
地窖被迅速改造为第一生产车间。林福和赵虎花了一整天时间，将里面彻底清扫，用石灰混合沙土简单处理了墙壁和地面以祛湿防虫，又用旧木板搭起了简易的工作台和货架。最重要的制皂流程被转移到了这里，一来隐蔽，二来地窖相对恒温恒湿，利于皂体熟成。
林枫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已经可以长时间坐立，并参与一些关键的工艺环节。他对香胰的改进从未停止。在基本款（清洁留香）稳定生产的同时，他开始试验添加不同比例的珍珠粉（碾磨极细的贝壳粉替代）、蜂蜜、乃至微量牛，试图开发出更具护肤功效的“玉容皂”；又尝试用侧柏叶、何首乌等草药熬汁入皂，制作宣称有乌发健发效果的“养发皂”。这些概念，对于这个时代的清洁用品而言，无异于降维打击。
每一次成功的试验品，都会先由林福秘密送到苏记杂货铺，交给苏婉儿品鉴和试销。苏婉儿回馈的市场反应总是迅速而热烈。“玉容皂”甫一上架，立刻被几位家底殷实的妇人抢购一空，甚至有人愿意出双倍价钱预订。“养发皂”则在一些注重仪容的文人雅士和老年客群中引起不小兴趣。
苏记杂货铺那原本有些空荡的“林氏香胰”专柜，如今总是最快被清空的一角。苏婉儿不得不严格控制每人每次的购买数量，并开始接受预订。价格也水涨船高，从最初的四十文一块，逐步调整到五十文、六十文，对于“玉容皂”这类高端品，甚至敢叫价百文，依然供不应求。
金钱如溪流般稳定而持续地汇入。林福每次从苏记结账回来，带回的钱串越来越沉，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真切。他们不仅很快付清了新宅的半年租金，还购置了像样的被褥、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甚至给赵母添置了一张简易的木床。食物也从单调的粟米杂粮，变成了偶尔可见的细米白面，甚至有肉。
赵母在更好的饮食和药物调理下，身体恢复得更快，脸色渐渐有了红润。她闲不住，主动包揽了所有洗衣做饭、缝补打扫的活计，将这个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三个男人能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中去。
赵虎依旧是那个沉默的守护神兼“工程师”。除了常警戒和搬运重物，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后院那个临时搭起的简陋棚屋里。那里被他改造成了临时的“铁匠铺”兼“机关作坊”。炉火时常在深夜才熄灭，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被严格控制在地窖深处和厚布帘之后。
他不仅仅在打造林枫图纸上那些预警机关，更开始尝试一些更具“攻击性”的物件。比如，基于弩机原理、但尺寸更小、便于隐藏的手持“袖箭”（虽然准头和威力都还只是雏形）；比如，用精铁打制、边缘开刃、可拼接组合的短棍（拆开是农具部件，组合起来便是趁手的兵器）；甚至开始摸索着，按照林枫提出的模糊构想，尝试制作一种利用扭力发射弹丸的、更为复杂的机械——尽管目前进展缓慢，失败居多。
每一次失败，赵虎都会闷头琢磨许久，然后改进，再试。林枫偶尔会拖着尚未完全康复的身体，来到棚屋，用炭笔在地上画出更清晰的受力分析图，解释杠杆、扭矩、弹力储存等概念。赵虎听得如痴如醉，他不懂那些玄奥的名词，但那些线条和箭头所指的方向，却与他多年打铁积累的对“力”的直觉隐隐相合，往往能让他豁然开朗。
这一，林福又去苏记送货并结账，回来时除了沉甸甸的钱袋，还带回一个牛皮纸包。
“少爷，苏娘子说，这是她托人从南边弄来的‘上等石碱’，比咱们用的草木灰碱好了不知多少，让您试试看能不能用。她还说……”林福压低声音，脸色有些凝重，“最近打听香胰来源的人越来越多了，有寻常商贩，也有些……看着不太对劲的生面孔。郑家那边，好像没什么新动静，但那个王户曹，前几似乎在酒桌上向人打听，南城这一片有没有新搬来的、做‘脂粉香料’生意的人家。”
林枫接过那包呈块状、颜色灰白的石碱（天然碱矿），捻了一点在指尖，触感细腻，远非草木灰碱可比。这是个好东西，能大幅提升香胰的品质和稳定性。
但苏婉儿带来的后半截消息，却让他心头微沉。
树欲静而风不止。香胰的畅销，就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投入巨石，激起的涟漪终究会扩散到某些嗅觉灵敏的掠食者那里。郑元寿和王户曹，显然已经开始将注意力从单纯的“逃奴”事件，转向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利润丰厚的“林氏香胰”。
“苏娘子还说什么？”林枫问。
“苏娘子说，让少爷务必小心，她那边会尽量周旋，但也提醒，若真被官府的人找上门，尤其是那个王户曹，恐怕不好应付。他虽只是个佐吏，但掌管户籍田契文书，手里有点实权，又熟悉律令，惯会钻空子找麻烦。”
林枫点点头，将石碱包好。苏婉儿的提醒很及时。官面上的刁难，有时候比地痞流氓的直接暴力更难对付。他现在羽翼未丰，绝不能被扣上任何“非法经营”、“偷税漏税”或者“来历不明”的帽子。
“福伯，从下次开始，给苏记的货，用不同的包装，分批、分人、分时段送去。结账的周期可以缩短，但一定要清晰。另外，你打听一下，咱们这新宅，落户的文书是怎么走的？房东是谁？有无备案？”林枫思路飞快。
“落户？当时急着搬，只跟原房东签了租契，押了身契副本（林福的），倒是没去官府备案……”林福有些不安。
“这是个漏洞。”林枫皱眉。在大隋，人口流动管理虽不如后世严格，但像他们这样举家搬迁，尤其是赵虎母子这种“黑户”，若被有心人查究，便是麻烦。“得想办法补上。至少，我们三个的‘良民’身份要明确。”
他沉思片刻，道：“这事我来想办法。福伯，你继续留意市面上的风声，尤其是关于郑家和王户曹的。赵叔那边……”
正说着，赵虎满身烟火气地从后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尺许长、结构复杂的铁木混合物件，脸上带着罕见的兴奋：“恩公！您看这个！按您上次说的‘棘轮’和‘偏心轮’改的，这次上弦省力多了，就是这‘扳机’卡扣还是不太灵光……”
林枫接过那粗糙的、可以被称为原始“手摇弩”或“弹弓枪”雏形的东西，仔细看了看，指出了几处结构上的缺陷和材料强度不足的问题。赵虎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看着赵虎专注改进“武器”的样子，再想到外面隐隐迫近的威胁，林枫心中那弦绷得更紧了。
光有预警和防御不够，还需要一定的、关键时刻能够自保甚至反击的能力。赵虎正在打造的这些东西，虽然粗糙，却是从零到一的突破。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赵虎本身，正在从一个单纯的勇猛铁匠，向着一个理解基本机械原理、能动手实现复杂构想的“技术型人才”蜕变。这才是无价之宝。
“赵叔，这些东西的研制不能停，但一定要保密，所有失败的废料，都要彻底处理掉，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林枫郑重叮嘱，“另外，从明天开始，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我教你一些东西。”
“教我？”赵虎一愣。
“嗯，一些……强身健体，以及如何在近身缠斗中，用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伤害的法子。”林枫平静地说。他前世虽然不是格斗专家，但基本的擒拿、反关节、人体弱点等知识还是知道一些，结合这个时代的武术特点（他通过原身记忆和观察赵虎有所了解），或许能总结出一套简单实用的近身搏术。赵虎底子好，力气大，稍加点拨，战力便能提升一个档次。
赵虎闻言，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重重抱拳：“谢恩公！”
安排妥当，林枫独自走到院中。夕阳西下，将小院的影子拉得很长。井台边，赵母正在浆洗衣物，动作麻利。厨房里传来林福准备晚饭的声响。后院隐约还有赵虎不倦的敲打声。
这个小小的院落，充满了生机，也潜藏着危机。
香胰的生意，像一棵快速生长的摇钱树，引来了窥视的目光。郑家和王户曹，像两只在阴影中逡巡的饿狼，随时可能扑上来。
而他，必须在这棵树被推倒之前，让它长得足够粗壮，或者，在树下布满足够尖锐的陷阱，让饿狼无从下口，甚至……崩掉它们的牙。
林枫抬头，望向西边那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眼神沉静而锐利。
风起了，从青萍之末。他这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的翅膀，已经搅动了洛阳城一角原本微不足道的气流。接下来，是乘风而起，还是被更大的风暴撕碎？
答案，取决于他接下来走的每一步。
他转身，走向飘出饭香的堂屋。晚饭后，他还要抓紧时间，画几张新的图纸，思考如何利用苏婉儿送来的石碱，以及……如何尽快解决他们三人，尤其是赵虎母子的户籍身份问题。
路还很长，危机四伏，但手中的筹码，也在一点点增加。
这场无声的较量，才刚刚进入中盘。